阳光从窄小雕木窗户射进来,斑驳的光影与斑驳的朱红旧漆交织,印出时光的痕迹。旧居桌子上的照片上有三个人,三个女人,猴外婆,猴妈妈,猴小跳。猴外婆坐在藤椅上,头发黑中带白,脸百里透红,有些许斑点;右边猴妈妈头发乌黑,眼角已有鱼尾纹,不过是立得笔直;左边猴小跳,十七八岁,眯缝着眼儿,看着远方的水管,似有一丝抑郁。低房子的红墙上爬着绿色的丝瓜瓤子 ,旁边有两棵茂盛的牡丹树,紫红大花已凋谢,构成三人的背景。她们都沐在晃晕里,显出母性的光辉。猴小跳看着照片不由得泪流满面。她没想到,她们三人之间竟会发生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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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外婆将近古稀之年,眼稍微花了,头发还没白,穿着整齐,一尘不染,用一双缠过的小脚,扭扭捏捏,走东穿西,在这个那个犄角旮旯,拉拉家常,说说笑笑,惹得别人羡慕。
她家里九口人,谁敢不听她?家里庄稼地不多,由猴外爷和候爸爸操弄,猴爸爸是个教师,能领工资,够全家花销,五个小猴子蹦天撞地,聪明伶俐。猴妈妈精明能干,是小队会计,分这发那,吃不了亏,大事让猴外婆拿主意,她俨然一派领导风采。
这不,猴外婆在街上骂,谁也插不上眼,谁也不敢去劝,大晌午的,她不顾劳累,也不顾口感舌燥,只是发泄怨气。
猴二哥笑着对猴妈妈说“我外婆真会骂,没有重复的词儿,掂个洗脸盆敲敲,是不是更响?”
猴妈妈笑着敲他一手指头,“再说,别想着你外婆偏爱你,你敢去?”猴二哥吐吐舌头,不吭声了。
她家临街,从她家院子到后面临坡,还有两个院子,有八家几十口人走这个门,所以没大门。她家东西总会时不时不翼而飞,这次是她用一下午堆的石凳又被人搬走了,那些石头是猴外爷专门从大河滩精挑细选担回来,堆成石凳方便家人在苹果树下乘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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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妈妈是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猴外爷会烙锅贴馍,三口人吃穿不愁,每件时兴衣裳她都不缺,一双新鞋穿在脚上,有一点黑乎乎的脏东西她哭半天,该受的教育一点不少,亲戚们说猴外婆猴妈妈都是有福人。
猴妈妈也是不服输之人,在班上成绩数一数二,出落得风摆杨柳一般,婀娜多姿。毕业后捡得一份体面工作,让班上好多男生可望不可即,猴爸爸有幸被收入囊中,猴妈妈猴外婆自然对他耳提面命,他恭敬不如从命。
这个家由猴外婆元帅,猴妈妈执行,猴外爷猴爸爸是先锋,五个小猴子是喽罗兵,家内秩序井然,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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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小跳在众猴子排行第三。从全家福上看,猴小跳总没猴小妹好看,没她眼大,没她脸白,还没她笑时的两个小酒窝,当然博不了猴外婆的好感。一有出头露脸的机会,都是猴小妹的,她跟着猴二哥去外面走亲戚,跟着猴妈妈去吃桌送礼,时间长了,猴小跳连争议也没有,遇事往后缩,总在家里留守。
猴小跳上受大哥二哥欺压,下受小妹小宝争宠,没别的办法,只会哇哇大哭,让猴外婆越发嫌弃,猴外爷揽着猴小跳,训训这个斥斥那个,时不时为她打抱不平。她当自己是多余人,有一天看到家里做衣服尺子上写着自己名字,激动了半天,妈妈总算没忘记自己,期望将来能做个能工巧匠,至少能成贤妻良母。猴小跳虽然博不得外婆好感,却得外婆真传,缝被子做饭蹬缝纫机,细致入微。外婆小跳如不同品质的缰绳,麻花般扭扭拽拽,不会分离。
初夏,猴小跳和猴外爷去后坡地种花生,阳光下浑身汗涔涔,抬眼望,悬崖路黄白耀眼,从不敢冒险的她想爬上去,
“外爷,这段路好陡,”
外爷一看“爬吧,上面是绿生生饱腾腾的豌豆荚哦!”
“真的?”她仿佛听见班里同学兴奋的笑声,他们因摘豌豆荚被主人撵得兔子似的流窜,可真好吃啊!一种挑战在心头冲击,她手脚并用小心翼翼爬上,吃个够,心想终于干一场出格的事了,第二天她上吐下泻,也心甘情愿,当然猴外爷落得一场埋怨。
没想到,这个家却因猴小跳的婚事发动了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