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观点:旅游其实是更好地认清自己的家乡,今于漠河市北极村内深有体会。 ——题记
上高中时,我就被东北的地域文化深深吸引着,无论是北国风光,还是热情豪爽的东北人民,又或是幽默风趣的东北方言,都令我魂牵梦绕,甚至我曾如此幻想:假如自己是个东北人那会有多美好啊。今夏有幸奔赴黑龙江,北极村的一日最是令我难忘。
上午,我站在北极沙洲上,望着脚下的黑龙江,江水在这一段并不宽阔,眺望着对岸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它们扎根于俄罗斯的领土。自己竟然站在了中国版图的“金鸡之冠”,心中默喊着:“我找到北了”!这种感觉多少有些奇妙,以至对岸的树林似乎都有些许异国情调了,俄罗斯的树林呀!夏至这天,北纬53度半的强光透过笔挺的树木树梢的间隙,而22℃的凉风微微吹拂。无树之处,视野豁然开朗:蓝天白云可与草原媲美;远处矮小的山脉环绕着,形成绿色的自然屏障;眼前一间小木屋,小菜地边几匹棕马悠闲地休憩。这一切都让我体验到了异地的风情,心旷神怡之感油然而生。
中午我们包车的当地司机耐心等候着我们,已经到景点里面了他还关注我们的行程。之前有同行们提出要熬夜等极光,他竟主动提出为我们守夜。北极村内的民宿和饭店老板也都很热情,参杂着乡音的话语中能听出家里来客(qie)的喜悦爽快,饭菜总是大份的。村内的师傅也是耐心待客,话语不紧不慢,和游客们唠上几句,时不时逗得大家哈哈笑。“大姐”“小弟”“老叔”的称呼时时回荡耳边,五湖四海似乎皆兄弟,我也仿佛感到宾至如归。
午休时回想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片段:上午也有几位来自上海的阿姨前来游玩,她们的吴侬软语意外令我倍感亲切。要知道,我虽然在上海生长了将近二十年,却始终不会说上海话,缺乏家庭环境是一方面,可能更主要的是我总有些许排斥它。然而此时此地,许久未闻的吴语一刹那使我魂穿千里。
下午前往地标建筑最北邮局,买了张明信片准备寄出去,就像小红书推荐的那样。就寄到家里吧,我想,但没料想下笔写下的第一句话是“老爸老妈姐姐,我在漠河很想你们!”是啊,离家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我小心地把印着白桦林的卡片投入邮箱口中。
三四点的阳光温暖地斜照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木屋、围栏、小路、路标只是静静地,自得其所。夏至的漠河,白昼长达21小时之久,太阳倾斜得较慢,似乎难以感知时间的流逝,光线给村落按上了暂停键。慢节奏下,我自然地信步于这座村庄。
走到主干道黑龙江大街,环顾周边的小商小铺,脑海中却浮现出姥姥家的场景,尤其是那家名为漠河供销社的小店,勾起了我的遐想:姥姥年轻时也在供销社上过班,想必它们的布局摆设都很像吧。此后我眼前出现的不再是实景,而是记忆的加工:那些木屋就是姥姥家门口店铺的美化,改成了原木增添了挂件;而路的远端七星广场只是把垓下霸王像换成了更具地标意义的指南针雕塑。拐弯上厕所,一片空地的布局像闪电一样,唤起了我记忆中老家后公园的场景。当我赞叹北极村5A级的景区设施,也暗自期待着老家垓下作为4A级景区的发展。
坐观光车参加夏至晚会的时候,听腻了近日收藏的歌曲,我下意识地播放起了去年听的江南小调。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出初听时的那种韵味,而这一次犹如昨日重现。“谁在江南唱着江北的歌,他是夜半归家的人。”我的泪腺开始分泌,只是身处集体不便陷入情绪中,这份感动甚至超过了当时——那时我在江苏的奶奶家,虽是苏北,但坐在车上,望着大片田地、细小河流和矮小的瓦片房屋,多少有些身临其境。
“谁在江南唱着江北的歌”,此时的我,不就是在江北唱着江南的歌吗?我明白了,自己是想家了。思绪如洪水破堤般涌现。高中时我曾与同学老师去过更远的法国,终于明白为何当时最快乐的时候,恰恰是在一家中餐厅就餐之时——当时空气中缭绕着中国香的气味,依稀听到流水声和民乐声……不知怎的又想起一句诗词: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当时学习时只悟出了诗人韦庄对江南的流连忘返这一层意思,现在明白了还蕴含着对故土深层的思念与牵挂。
于是我开始反思,并有所体悟。一个人生下来了根就扎在故土之上了。人是无法摆脱空间的束缚,就像没有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了。记得高三有道作文题:生活在笼子里的老虎向往野外,野外的老虎向往笼内,它们互换了环境,很快便无法生存。我在想:或许很多人都渴望着远方,甚至视自己的故乡为“牢笼”,可承载着父老乡亲情谊的土地是每个人的出发点,我们走得再远,也不要忘记了我们从何而来。故乡是我们的坚实后盾,是我们的力量源泉,是我们的精神归宿。牢牢把握住自己的根,就是保护精神家园免于枯竭。
北极村的旅行实际上是我的一次寻根之旅。我放下了多年的执念:我可以欣赏北方的风土人情,但不必羡慕北方,甚至幻想成为当地人。我的家乡就很美,尽管上海是那样拥挤,乡下是那样简陋,但它们是见证我成长的地方。这一刻我感到了圆满充实,同时也能理解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共同的故土情结。
晚上夏至晚会上,来自东北的、华北的、华东的、华南的、港澳台的游客们手挽着手,围着篝火转圈圈,在这片极昼的星空下。
回民宿已是深夜,无意抬头,十六的圆月悄然升起。
写于漠河市北极镇北极村
2024年6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