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高考季。
关于高考，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成堆的白花花的试卷，一张一张，一页一页，笼罩了那整段时光。有时候会克制不住的想，想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可记忆好像在和自己较真似的，明明才过去一年光阴，大多回忆却都模糊了，只留下一些很细碎的场景。
1
小w是我同桌。
她理综不好，经常班上倒数第一。
我理综也不好，经常班上倒数第二。
作为靠着语数外的一点优势苟延残喘在理科班的弱势群体，我们经常互相安慰。
“别灰心，你加油”，我说。
“嗯，你也是。”，她回。
4月初的时候，班长给每个人发了张便利贴，写写鼓励自己的话，要贴在后面的黑板上。
发给小w的时候，她正在抱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学文。我适时打住：晚了。
后来我瞄了一眼她的便利贴。
她写的是：
如果可以再重来。
“咦，真酸”，我说。
2
记得有节语文课，老师讲到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关于读书的三大境界理论：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按照这个说法，当时的我们，应该处在为学习消得人憔悴的境界。
倒也形象，每次下课铃一响，像是机关枪扫射了一遍，班人大片趴下，昏睡过去。我觉得有趣，这种时候，总觉得灵魂被抽离到千里之外，翻越重重围墙，在天边朝这里窥探，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
如今想来这些个场景，仍觉得不可思议。一场考试居然可以有如此巨大的魔力。无数人的雀跃、低沉、狂欢、痛苦，都牵系在这轻飘飘的几张试卷上。
可我还是无比感谢这段经历，毕竟，再也找不出那么纯粹的时光，只为了一件事押上所有的时间、所有精力，不需要担心生活、不需要挂念琐事，成千上万人都全心全意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3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学校广播会放歌，日复一日地放着范玮琪的《最初的梦想》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远方
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 千钧一发
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拥有隐形翅牓
把眼泪装在心上 会开出勇敢的花
可以在疲惫的时光
闭上眼睛闻到一种芬芳
就像好好睡了一夜直到天亮
又能边走着边哼着歌
用轻快的步伐
沮丧时总会明显感到孤独的重量
多渴望懂得的人给些温暖借个肩膀
很高兴一路上 我们的默契那么长
穿过风 又绕个弯
心还连着 像往常一样
最初的梦想 紧握在手上
最想要去的地方
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
最初的梦想 绝对会到达
实现了真的渴望
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
一首歌五分钟的样子，放两遍，刚好是从教室回寝室的距离。
所以我经常有种错觉。
好像起点是教室，终点便是寝室。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的路程，一晃便盼来了结局。有种大功告成的感觉，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功德圆满。大红纱幔一拉，鞠躬谢幕，就等着大家的掌声响起。但一片沉寂之中，响起的却是一声轻叹。
叹的是曲终人散。
4
高中的教学楼是按年级分的
我们对面是高二的，一群稚气未脱，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缘的孩子。
最后一模的时候，教室在布置考场，乌烟瘴气的，我和小w趴在外面走廊透气。
然后就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
这个一直记得很清楚，是五楼靠南边的第二个教室第五个窗户，贴了一张纸，很普通的A4纸，上面用荧光笔写着粗大的四个字：你们加油！
“字真丑”，小w对着他们嚷嚷，“不知道高考语文会吃亏的吗？”
默了一会。
她又嘟嚷了一句，声音很小，但我听的真切，她说的是：
“你们啊，也要加油啊。”
5
高考第一天，早上打车去考场，路上有点堵，我显出一丝焦虑。
司机师傅看出来了，跟我说：“小姑娘别着急，这个红灯等过去就好了。真过不去我就打双闪逆行，跟警察说是高考学生肯定放行。”
你知道的，世界上最让人底气十足的，不是尊重与平等，而是被偏爱。
就好像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靠着高考学生的身份被眷顾着被偏爱着，经历了一件件正能量满满可以被写进高考作文的事。
然而人生嘛，跌宕起伏，百转千回，并非止水，总会有出乎意料的时候。
就好像后来作文考的是一幅漫画。
6
英语考试的时候，检查完试卷，抬头看了眼钟。
4点50
外面很暗。
考场很亮。
答题卡的颜色很养眼。
椅子有点摇晃，坐得不舒服。
距离交卷还剩十分钟。
距离这场为时两天的高考结束还剩十分钟。
距离这场跨越了十几年的搏斗结束还剩十分钟。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十分钟，好漫长
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这就完了？
我还有很多数学题不会做，物理好多不懂，生物化学知识点没有背熟，可是，居然就这么考完啦？
爬了三年的楼梯，吃了三年的饭团，做了三年的早操，就这么过去啦？
曾经期待过无数次的高三暑假，想象着考完要怎么狂欢的日子，就这么开始啦？
后来，在陶杰《杀鹌鹑的少女》 中看到这么一番话：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工作，什么时候告白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天，在日记本上，相当沉闷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7
后来，在高考结束的很长时间里，我经常会在梦里回到那年，梦见语文作文没写完就要交卷；梦见理综又没考好被老师骂；梦见……每次在梦里紧张得手心冒汗，却突然醒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大学，高考离我已经是可以用年来算了。
然后，就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小w和我抱怨她中午写卷子写着写着又睡着了。
我应声附和：我也是，我也是呢！
然后她突然说：诶，你说会不会将来有一天我们写卷子写着写着突然醒了，发现已经毕业好久了。
当时把这个当笑话，哈哈哈笑得没心没肺
现在还是把这个当笑话，可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8
对了，填志愿那天，一个人悄悄地去了原来的教室。教室打扫过，很干净，干净的有点萧条。教室后面的黑板，贴着满满的便利贴。一眼便看到我的那张，当初踩着凳子贴在了最高的地方，很好辨认。
我写的是：
终究不能再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