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无眠,忽然就想起了青春。
每个人的青春,都是生命里那个最奢侈的唯一,你没法将它永远攥在手里,只能铭记在心中。
你猝不及防地就拥有了它,然后你塑造它,成就它,但它一样会消失在成长的洪流中。只留下所谓的成功的可能和努力的印记。
如果你对它不屑一顾,让它随你的书本一起丢入垃圾桶,或者在你蒙头大睡的梦里悄悄溜走,那样只会蹉跎你的年华,而和我无关,和所有人无关。
所以世上,有的人,注定一生都在独木桥上步履蹒跚。而有的人,可以在阳关大道上傲立人生的江湖并仰天长啸。
只是不管如何,我们的青春里都该有后生可畏和意气风发,也有俩情相悦和惊鸿一瞥。
只是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从此你就在我记忆里成眠。
我是从车窗爬进来的,是的。放寒假的那几天,好像全城人都涌进了火车站。广场、候车室、月台,到处都挤满了人。不光是人,行李也成千上万。
我和英,俩个女学生,势单力薄,挤乱了头发,挤掉了鞋,也挤湿了眼眶,可还是被拒之车门外。没办法,只能丢掉矜持,先把包裹从窗户扔进去,然后互相帮扶着爬进车厢。
进了车厢里,也到处是人。座位自然是没有的,连行李都没地方放,只能找个车厢连接处偏安一隅。
我们把大的行李包放在地上,靠着车厢壁坐在包上喘气。我看着蓬头垢面的英,刚想取笑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她都这样了,我又能好到哪去呢?
我赶忙碰了一下英,提醒她梳理。同时自己也散开发髻,重新扎起。低下头检视衣衫是否整齐,是否有拉链解开,有纽扣滑落。还好,都完好如初。
我如释重负地抬起头,准备观察周围的环境。对面不远处的一双眼睛,越过三五个陌生人的头顶,直视着我,和我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浓眉大眼,带着深邃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一个帅气的男生,一个有着一头卷发,身穿军绿色夹克,背着黑色书包的男生。
他正依靠车厢壁站立着。车厢头那一块小长方形的空地上,他占据了一个角,我占据了一个角,我们之间仿佛隐隐约约形成了一条一见钟情的对角线。
一瞬间,我觉得脸红了,心跳也加速了。我赶忙别过脸,看向了别处。
我和英随便地谈论着这趟旅程,谈论着学校里的同学和书本。时不时的,我假装不经意一瞥,对角线上的男生,正歪着头看着窗外。窗外飞驰而过的山丘和树木,他的侧脸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我收回视线继续和英漫无目的地聊天,隐隐约约感到对角线上的男生抬正了头,炽热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我们。
再一次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目光也再一次不期而遇。仿佛有股电流,我们都慌乱地再一次低下了头。
车子不停地向前进,树木房屋从眼前嗖的一声溜走。城市越来越远,家却越来越近。我想家,想妈妈,想家里的豆豆和弟弟。豆豆是条小土狗,矮矮的腿,又肥又壮。弟弟还流着鼻涕,不时的吸溜一下或者衣袖上用力地一擦。
可是此刻,我却想让车子停一下,不要再开得那么快那么急。给我们多一些时间,让我或者让他,培养足够的勇气。或许我们还可以互相问候一下,没有电话号码也无所谓,最起码可以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地址。
其实根本不需要车子给的时间,因为从上车到下车本身就有一个小时,虽不长久,但已足够。
只是勇气这种东西,不是时间可以培养,也不是拖延就能得到。我们似乎都有,可以一次次假装瞟一眼,然后就别过了头。我们又似乎都没,要不然一个小时的车程里,为何没人打破沉默,打破腼腆,至始至终都没人向前迈一步。
我们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的青年。
我的车站终究还是慢慢地滑入视线里,火车在咔嚓咔嚓的声音中停了下来。我和芹抬着行李,随着人流慢慢地下了车。
车外清冽自然的空气迎面扑来,让我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当我直起身时,火车已经又慢慢地踏上了征程。
回头时,我看见那双眼睛,那双躲闪着直视过我的眼睛,透过火车门上的玻璃,充满勇气的,不再躲闪地看着我。是那个男生,还没到达他的站点的男生,那个头发微卷,目光深邃,对角线上的男生。
这一次,最后的一次,我们都很有勇气。我伫立在风中,他两手趴在车门的玻璃上,久久地互相凝视,仿佛想从各自的眼睛里看到你的名字。
没有逃避,再也无需逃避,因为已经没有了再次相遇的可能。我们用目光为各自送行,用目光哀悼这惊鸿一瞥的缘分。
只是这一瞥而过的目光,没有随时间忘却,没有随琐事溜走,在中年人特有的冷漠的表情下深藏于心底,在记忆里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