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营(一):京旗马弓手
乾隆二十三年十月十三日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军器,佩刀挎在腰间,把刚擦拭好刀口的鹿皮捆好揣进口袋中,刚上好弦的爱弓插入弓囊,清点好箭囊中的十五支鈚箭,三支梅针箭,和两支哨箭,便挎上一整套撒袋。
马夫把缰绳递来。这是西征以来更换的第五匹马了,前两匹死于路上,后两匹都毙于战场,死的非常痛苦,与我第四匹马一起葬送掉的还有我的大半个鼻子和两颗门牙。
还好,我的眼睛和手毫发无损。仍然可以很有自信地握起我信赖的弓,将这场注定会胜利的战争打完。
从南下回疆以来,我们没有遭遇过任何有效的抵抗,这帮回子们的抵抗无异螳臂当车。我只想多射穿几个回子的头颅,毕竟,那意味着赏银和加爵,毕竟,看到那张沾满血污的惊惧面孔,我总能感受到一阵阵快感。
我想,这就是我们旗人的尚武本性吧。
我是镶蓝旗人,这次带队的是乾清门侍卫鄂都统,这是鄂相的第二子。现在鄂相失势,但家族根基毕竟深厚。所以我们倍感兴奋,希望多杀敌,得到鄂都统的赏识,这样就更有加官晋爵的可能了。
远方已经出现腾起的滚滚烟沙,马蹄声依稀可辨。队伍前方已经打开了鹿角。
一声海螺号令下,我跨上战马,踩上乌黑的马镫,握紧腰间的弓梢。
乌压压的一片骑兵渐渐进入视野,这数量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叶尔羌城不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千回子吗,这是倾巢而出了吗?
一声号角声起,我方的鸟枪手开始打出一排排连环枪,两门子母炮也开始发射。密集的火力只对回子骑兵造成了有限的伤亡。
轮到我们上场了!
第二声海螺声起,我右手紧缠缰绳握住马鞍,狠狠踢了马肚子一脚,与众多马弓手一同,左手拔出弓,呼啸着,冲向对面的敌人。
在马背的颠簸中,我夹紧马身,右手松开马鞍,熟练地抽出一支梅针箭,握好箭杆,重新抓紧马鞍。熟练的马弓手完全可以把操纵马匹的任务交给双腿,两臂解放出来完成射击。但我毕竟对胯下这匹马的习性还未摸透,放弃两分射速,增加四分稳定性,还是非常值得的。
对面马背上的回子纷纷举起了鸟枪。面对着黑森森的枪口,我放低腰身,不由得又踢了马肚子一记。
砰砰砰砰!我身边的伙伴一个个倒下,耳朵被战马的嘶鸣声完全夺去,唇边溅了几滴鲜血。
真正的旗人只会一往无前的战斗。我张弓搭箭,尝了尝唇边鲜血的味道,撞进满是火药味的浓烟中,将梅针箭射进一名回子的前胸,该回子应声而倒。
我迅速抽出一支大鈚箭,搭在弦上。目光锁定一名即将装填好弹药的敌方火枪骑兵,把箭狠狠射出,箭枝穿心而过,箭羽直没根部。
杀!杀!侧前传来厮杀声,看来我方冲阵的长枪骑兵已经与敌军交手。我无暇四顾,还有一次机会。
敌方火枪骑兵又开始纷纷击发。我朝着一名刚举起火枪的回子射击,就在这瞬间,突然马失前蹄,我的战马似乎被铅弹擦伤了,还好它顶住伤痛又一瘸一拐奔跑起来,因这一小小的事故,我的大鈚箭斜斜地扎进一名回子的右肩。我不再理会他,因为我知道他的右肩已被大鈚箭给击碎了。
远方海螺号响起,差点被火枪击发的声音所淹没,已经到了迂回进攻时间了。经过刚才这波攻击,回子已经减员大半,看来长枪骑兵已经突破了敌军的中路,我们从侧路包抄,正面由继发的精锐索伦骑兵进行痛击。
还好我的战马今天比较走运,挺到了现在,此战之后,我应该为它起一个新名字,就叫,扎布善。我拨转马头,跟随我所剩无多的战友向侧方迂回,敌军已近在眼前,我不由得将一枚大鈚箭再次射进一名回子的面部,扎碎头颅的声音已经清晰可辨。
在索伦精骑的痛击下,回子骑兵开始向后撤出战场,我方的后队骑兵也都陆续向前开拔。随着鼓声响起,弟兄们向着溃逃的骑兵再次冲锋,我的马一瘸一拐地落在了后边。
随着前方回子骑兵向侧方散去,数以千计的鸟枪从对方阵地的壕沟中抬起。不妙!
在火药味与血腥味中,在急促的鸣金声中,我拨转马头,猛踢马肚。身后响起纷纷的坠马声。
侧前方不远处掀起滚滚烟尘,那是正在侧翼包抄的回子骑兵。砰!我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后背,左肩传来热辣辣的感觉,左臂已经开始麻木。
我使劲将弓挂在马鞍上,缰绳换到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紧紧按住马鞍,右手抽出腰刀。
我已无暇感到恐惧,挥刀向着侧方靠拢的回子骑兵迎去。未及交手,一支冰冷的长枪从我胸前洞穿。
我倒在马下,隔着鲜血,看到鄂都统的大纛倒在乱军中。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分不清眼中流的是泪还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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