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云的表哥

小云的父亲离世一个月后，中考如期而至，可小云却缺席了。她的学生生涯仿佛被那片麦地里的泥土掩埋，一同埋葬的还有曾经的梦想与希望。

暑假里，我两次探望小云。她脸上的笑容如凋零的花瓣般消失不见，脸和手都变得粗糙不堪。卖豆腐的邻居阿姨，眼中噙着泪水，叹息道：“小云这孩子，命太苦了。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干着男劳力的活。两个弟弟上学，她和母亲天不亮就下田劳作，直到月亮高悬才归家……” 话未说完，泪水已决堤而下。

其他邻居看到我，纷纷围拢过来，诉说着小云生活的种种艰辛。“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夜晚漆黑如墨。小云弓着腰，吃力地拉着一车子玉米，全身湿透，如同雨中的落汤鸡，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描述小云的惨状，我忍不住问道：“小杰家的人不帮忙吗？你们庄上的人都知道他俩在谈恋爱呀！”

“别提了，他们怕小云影响小杰的前途，考完试就把小杰送到大儿子那里去了。”

“听说小杰走之前，来找小云，两人抱头痛哭。最后小杰的妈妈骂骂咧咧地把小杰拽回了家。”

大家低声数落着小杰家的不是，也为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感到惋惜，她遭受了爱情与家庭的双重打击。

九月，我离开老家，前往外地求学。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只能偶尔从家人那里得知小云的近况。

小云有个表哥叫大强，二十五岁，家境贫寒，兄弟众多。他时常来帮小云家干农活，有了他的帮忙，小云家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些。

帮忙小半年后，大强便与小云家人同吃同住。村子里开始传出闲言碎语，有人说大强看上了小云才来帮忙，也有人说小云的妈妈相中了大强，想让他当上门女婿。

听到这些传言，我难以置信，便偷偷去看望小云。可家中只有小云妈妈和大强。

小云妈妈说，小云去亲戚家了。

看到大强，我着实吓了一跳。他身材高大魁梧，犹如黑旋风李逵一般。小云怎么可能看上他呢？与小杰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过年再去看小云，她妈妈苍老了许多，仿佛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只有大强在院子里黑着脸干着杂活。

“小云出去打工了。” 她妈妈咬牙切齿地说，“以后别来找她了，没良心的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小云的妈妈想把小云嫁给大强，让他帮忙干活，照顾一家老小。

小云坚决不同意，不想见到大强，便找机会躲出去。她妈妈像防贼一样盯着她。小云哭过、闹过、甚至自残过，但都无法改变妈妈的决定。

有一次，她妈妈故意锁上大门，把她和大强留在家里，企图生米煮成熟饭，让小云不再反抗。

就在大强像一头疯狂的野兽扑向小云时，卖豆腐那家的儿子志鹏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护住了小云，让她逃过一劫。

第二天，小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云妈妈和大强发疯似的找了十几天，始终不见小云的踪影，只好无奈地放弃。大强见小云走了，也黯然离去。

小云离开三年，没有给家里带来一丝音信。她恨自己的母亲，恨那个道貌岸然的表哥大强。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四、小云的爱情：我不想叫你小姑

三年后，我毕业了，在一家药厂上班。回家的次数少得可怜，每次我都会向父母和邻居打听小云的消息。

他们都说没有小云的消息，但小云的妈妈经过她的离开，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不该支持大强的不良企图。

小云的两个弟弟也长大了，能帮家里干活了。他们成绩优异，成为村子里令人羡慕的对象。现在，他们都希望小云能回来。

那年的年关，小云烫着时尚的港台风发型，穿着黑色皮衣和黑皮鞋出现在村口。她的出现和独特的造型让村民们惊呆了。

“云，这几年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回来看看？”“你做什么工作呢？”“在哪个城市呀？”

大家像围着一位电影明星似的问个不停，小云只是笑笑，不发一言，挤出人群朝家的方向走去。

站在院子里，小云百感交集，童年时一家五口的幸福时光如电影般在眼前浮现。父亲每次回家，都会给她买新衣服和零食。

三年前，父亲静静地躺在地上，无论她和母亲、弟弟们如何哭喊，他都毫无反应。她信任的表哥竟然企图强暴她，而母亲又跪着求她嫁给表哥…… 这些画面让她不寒而栗。

“云呀，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四十多岁的母亲看上去像六十多岁，脸上的皱纹如盛开的菊花，浑浊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她突然哭着跪在女儿面前，狠狠地扇自己的脸，骂自己不是人。

小云拉起母亲，哽咽着说：“妈妈，我知道你是因为爸爸的突然离世，精神受到了打击，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云，你放心，大强结婚了，不会再来打扰你。” 说完，母女俩抱头痛哭。

那时候，农村外出打工的人很少，尤其是女孩。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说小云在城市里肯定做了见不得人的工作，或者被哪个有钱人看上了。

流言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几个村子。那个年前年后，小云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我担心她会被流言吓走，再次离家出走，便去她家找她，看看能否帮上忙。

到了她家，只见志鹏拉着小云的手，两人含情脉脉地说笑着。流言仿佛一阵微风，从他们身边轻轻拂过。

看到我后，志鹏打了个招呼就回家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我。

那一夜，我留在小云家，她向我讲述了这三年的经历。

大强企图强迫小云的那天，比小云小三岁的志鹏正在隔壁写作业。突然听到小云的尖叫，他立刻爬过墙头，护住了小云。

志鹏把小云拉到自己家，关上大门，阻止大强追过来。

看到披头散发、浑身颤抖的小云，志鹏气得青筋暴起，拿起砖头，准备和大强拼命。

小云拉住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摇摇头，不让他出去。

“我不想叫你小姑了，我不想叫你小姑了……” 志鹏低声吼着，“我要保护你，小云。”

说完，志鹏紧紧握住小云的手。小云还在恍惚中，不明白志鹏的意思，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过了一个多小时，小云让志鹏帮她逃走，并且叮嘱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吃过晚饭，志鹏借口去同学家。深夜，他骑着自行车送小云去县城。

小云说，那一夜的月亮格外圆，一路陪伴着他们。但他们都无暇欣赏，生怕大强和小云的妈妈追上来。他们走在小路上，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摔倒，直到天快亮了才到达县城火车站。

十六岁的少年满脸汗水，站在火车站广场，流着泪说：“我不想叫你小姑了，我早就喜欢你了，小云。”

小云这才明白志鹏那句话的含义，她温柔地叮嘱道：“你还小，要好好上学。我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能耽误你。”

“我等你，一直等你，这辈子就等你。”

“那你这三年要好好学习，等你考上大学，我就答应你。”

“好，小云！”

小年，志鹏看着小云消失在人海中，他流着泪向百里外的家中赶去。

一路上，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和小云在一起。

这三年里，他是唯一知道小云消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