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窗前种着一盆花。绿色的叶子,白色的花瓣,是茉莉花。每一支梗上,有七朵花蕾,白色的。数数的时候,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五,六。嘘,就要停下。枝干往下,细细的,强壮的根,深深扎进土壤,蔓延而去。水滋润着它,流动着的,清澈的水,从我的手上,透明的玻璃杯子中,倾泻下去。
花开了,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我折下一朵时,花瓣掉了,一片,两片,三片,飘零而下。花瓣飘过的地方,643火车轰隆轰隆地来了,它的绿皮,像一篇森林。待它离去,再稍等一会儿,521列车会从另一方向驶来。是红色的,像枫叶林。两片树林不停地交换出现,从来不遇见,从来不停留。楼下卖藕的大叔很亲切,花白的胡子,黝黑的面庞。跟他招手,他会笑出一口黄牙。竹筐里面没有藕,他用瘦小的身子挑起担子,吱呀吱呀开始离开。夕阳的余晖撒在他的背上,他走进阳光里,消失在空白的尽头。吃棉花糖的女孩追在后面,没有追上。她回头,晃晃手里的糖。棉花糖是彩色的,红色,橙色,黄色,绿色,蓝色……交织在一起,成了彩虹。女孩咬一口糖,把手一撒,棉花糖化成了云朵。云朵是白色的,带着她飞上天。我低头看她,抬头看她,直到看不见她。
我走回房间,把花放在桌上,在书桌前坐下。我写字,一笔一划。每写一笔,看一眼花。横,竖,撇。不对。横,竖,横,撇,捺。不对。横,竖,点,横……不对。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白色的纸上,滴答滴答,像浇花时候的声音。花朵里跳出一个小东西,尖尖的耳朵,圆圆的身体。它笑嘻嘻,说来晚了,化作一道光,消失了。我拿起笔,横,竖,横,撇,撇,弯勾。横,竖,撇,捺,横,竖,横。黑色的笔迹,烙印在纯白的纸张。我抬起头,时钟到了23:50。
我的花枯了。枯萎的花瓣掉到了地上,融进白色的地板。地板是白色的,墙壁是白色的,床是白色的,被子是白色的,我的衣裤,脸色,和嘴唇,是白色的。我的窗台早已没有花,窗外没有火车经过,楼下从未有人卖藕,棉花糖的滋味不曾尝过,桌上不见纸和笔。我记起,那个叫冰的男孩子,离开了第三千六百五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