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开着车子，漫无目的地在黑夜中的街道上行驶。繁华的大街，拥挤的人群，迫使他不得不驶进了小巷。

无意的穿梭中，他驶进了一条酒吧街。啊，他记得他曾经在这里鬼混过。这是个烟酒销魂的地方。

然后。他注意到了一个站在路边的穿着干净的女人。她正向自己的车子挥手。

昼把车停住了。这女人上了车。他摆弄了一下后视镜。约摸看清楚了。

这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性。

昼问道。“小姐，想去哪里呢？”

“请不要叫‘小姐’，”女人回答道，“我讨厌别人叫我‘小姐’。”

昼再问。“那……顾客，想去哪里呢？”

“随便。”

随便……昼感到有点难为了。这是叫他开到哪里去好呢？“随便”的意思，无非两种。一种是，无论你开到哪里，她都会说可以；另一种是，无论你开到哪里，她都会说不行。

女人觉察到昼的窘迫，于是解围说。“那就随便兜兜吧。”

于是。车子再次开动了。

车子开得很慢，很慢。慢慢地驶出了巷子，慢慢地驶进了大路。昼生怕这女人变卦要他中途停下来。

车内静静地。车窗外一副繁华热闹的光景。车内却依然是静静的。

昼说道。“额……顾客……”

“叫我夜，”女人打断道，“就行了。”

车内。突然又静了良久。

“好吧，夜……小姐……”

“请不要叫‘小姐’。”夜强调说。

车内。又静了良久。

“那……夜，”昼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你这一趟到底要兜多久呢？”

夜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的光景，慵懒地回答道。“随便。”

车内。重归宁静。

红绿灯。

昼摆弄了一下后视镜，以便他更好地看到后面车厢的那位乘客。

这女人正懒懒地看着车窗外的东西。

突然，女人的眼球转了过来，盯着镜中的昼。

昼下意识地缩回了目光。

“司机先生，看来你很喜欢用后视镜偷窥乘客的耶。”夜讪笑道。

昼笑了笑，说。“也不至于是‘偷窥’那么严重吧……我只是想，身为司机，很有必要去了解每位乘客的实际需求的。”

“哦？此话何解？”夜问道。

“譬如说，有的乘客可能样子比较急躁的，我就开快点；样子比较慵懒的，我就开慢点；样子比较凶狠的，我就一句话不敢出；样子比较和蔼的，我就多拉拉家常……”

车子再次开动。

夜扑哧一笑。问。“那，你看出来我是属于哪种类型的吗？”

昼笑答。“你看我开得那么慢，又跟你聊起天来……你说我猜对了没？”

夜又笑了笑，没有应答。

“倒是夜……你啊，怎么老是看着窗外呢？有这么好看吗？”昼说。

夜回答。“你不觉得，那些光啊影啊，在穿梭的车子里看，像是拉出一条条彩色的带子的吗？”

昼自个耸了耸肩，“我们做这行的，都看惯了的……况且，我们都是笔直地目视前方的，无暇光顾周边的光啊影啊那些的呀……你说，要是车前窗来个走影，那可不得了了……”说完，他自己窃笑了起来。

夜倒是很严肃地说道。“啊，行。我可以确定你是个没情调的男人了。”

昼苦笑。

“那你平时很少出来的吗？晚上。”昼问。

“呵呵，很少，”夜回答，“你要知道，我做的工作……”她好像有点避忌，但还是下定决心说出来，“……是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的。”

“哦？”

“……陪酒小姐。迪厅的陪酒小姐。”夜坦白道。

昼说道。“啊，嗯，我都猜到一半了。”

夜偷窥了下后视镜中的昼，他表情镇定，正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你……不鄙视我吗？”

昼笑道。“有什么好鄙视的？这也是一份生计啊。”

夜欣慰地一笑。说。“我还以为男人都鄙视这种行业的呢……所以我一直都瞒着我的男朋友。”

“哦？那可不行哦！男女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坦白了。”昼说道。

夜说。“我知道。但是，我不想他鄙视我。他工作已经很辛苦了，如果让他知道我还出来打工……还是做这种工作……他肯定会嫌弃我的。”

昼问道。“你们在同居？”

夜愣了愣，说道。“啊，嗯。”

昼又问道。“那说实话，你除了陪酒，有没有做出对不住你男朋友的事？”

夜连忙答道。“当然没有！真的纯粹的陪酒罢了。”

昼笑道。“那……肯定不会的，他肯定不会嫌弃你的。”

虽说只是被安慰了，但夜还是开心得流下了眼泪。

昼说。“至于吗？只看你上车的样子，真看不出你是会在我车上流泪的人。”

夜说。“呵呵，有些激动了。”

昼说。“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你的男朋友呢。”

夜良久没有答话。

然后，她轻轻地说道。“啊，嗯。在乎，很在乎。”

车内。又重归宁静。

突然，夜说道。“不如，我们去酒店吧。”

昼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夜说。“开去酒店。”

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尤其是那个“我们”的字眼。

昼试探着问道。“请问，去那做什么呢？”

夜轻蔑地笑道。“开房呗。”

昼却狠狠地被吓到了。

夜从后视镜中注意到了昼变化无常的神态，于是说道。“其实，我没带钱，只好用身体偿还了。”

不可思议！

昼说道。“那，你男朋友会伤心的。”

夜笑道。“他不会知道的……问题在于你，怎么样？说句实话，难道你不为我心动吗？……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昼偷瞄了一下后视镜。镜中的是。尤物，佳人。

然后，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我……是有女朋友的。”

“哦？”夜漫不经心地发出疑问。

昼说道。“我答应过她，每晚准时回家的。”

“哦？你们也在同居？”

“啊，嗯，和你们一样。所以，你明白的，我可不能背着她和乘客做出如此肮脏的勾搭的……”昼说道。

“呵。男人都是说得好听，实际不知道做到的有多少个！”夜愤懑道，“你那个什么女朋友，说实话，比我好看么？”

昼笑道，“好看，比你要好看。虽然你已经很好看了。”

夜问道。“为什么？！”

昼答道。“不为什么。因为角色不同。她是我女朋友，你是我乘客，所以她肯定要比你好看。”

夜说。“是吗？……你那个女朋友有那么好吗？”

“很好的。”昼若有所思地答道。“她晚上也是要上班的，但每晚我回来，她总是会给我煲好汤水……我却总是不能很好地体贴她……”

昼有点伤感。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通。

夜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

而后。她叹道。“看来，你很爱她呢。”

昼缓过气来，笑道。“啊，嗯。最爱了。”

车内。再次陷入寂静。

然后。车内一直保持着宁静。车子踏过了好几里路。方才在一栋公寓前停了下来。

夜打开车门，然后开始搜索手提包。

“呵呵，不是说没带钱的吗？”昼笑道。

夜回答。“那是开玩笑的。”说完，她递出了钱。

昼摆了摆手。然后指着计程器。说。“我压根没开始计数。”

夜愣了愣，然后笑了。

昼说道。“感谢你陪我说了那么多话，夜。”

夜笑道。“不客气。”然后，她躬身出了车门。

刚想发动车子的昼，听到了夜临走前的叮咛。

“记得，早点回来。我煲好汤等你。”

昼轻轻地，轻轻地说着，轻得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嗯。稍微，早那么一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