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那个夏天,学校边蛙鸣四起的稻田间。石板桥下,清澈流水中欢畅的小鱼,田埂上鲜艳嫩绿的野菜花。
我和兰醉心于这大自然赋予的灵气。在这微不足道的小生灵里扑捉它们生命意义与人类的和谐。一只小小的红蜻蜓也常会让我痴迷,它们用特有的肢体语言与我对话。在这欢快的乐园里,我就是那只畅想田间的小鸟,在有梦的日子里,追逐着梦幻的天空。
每天早晨课间操,我都能在我固有的位子,看到对面山腰上那个可疑的发光物,不管太阳高照还是阴云密布。大家都挤在我的操位上,一看究竟。是什么宝物呢?该不会真像电影里阿里巴巴芝麻开门一样,藏着金银财宝吧?也有人说,那不过是面镜子。可镜子能在阴天里发光么?银色的光芒,总会在我们课间操那段时间出现,除此外,是不会看得到的。
那个周末,我和兰早就想去看过究竟。到对面山腰,一定要穿过学校门前的一大片田间。虽说那个年代不像现在物欲强烈,但也有些村民秘密创地挖宝,说什么太平天国在某某山头埋藏着珠宝,也不乏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到处游说。
青青的水稻,才怀胎,点点米白的小花刚刚脱落,正孕育着嫩嫩的谷粒。十六岁的我们,对什么都好奇。田埂上那些安乐的小生灵纷纷从我们脚边跳下水田,溅起一个个小水涡。蝴蝶花似的野菜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就在我们轻轻的欲捉住禾尖上的蜻蜓时,“扑哧”一声,离我们十几米的水田中间,腾空飞出一个白影,长长的脖子,长长的腿,那双白色的羽翅在空中煽动。如同天女飞升。
“哇!是天鹅?”我异常兴奋,好漂亮的鸟。在这绿林颓废的南国,连麻雀都难看见了,居然会有天鹅?
“是水鸟吧?我们这,不可能有天鹅!”兰说。
“你哪时见到过这种鸟,仙女下凡吧!电影里才会有嘢!”我立马想到那个为救丹顶鹤而逝去的女孩,多动人的故事,多动人的歌曲。
这只神奇的鸟一定是落队了,迷失了方向,否则,在这树木都被砍光的山丘,哪有它们的栖身之地?
白色身影再次飞起,只听见“嗙”的一声枪响,鸟儿不见了。一个趴伏在荒地草丛中的男人站了起来,手里握着猎枪。我和兰吓呆了。那个人快速地朝鸟落方向跑去。
“不要!不要伤害它!”我大声疾呼。
不知是我吓住了他?还是他吓住了我?男人掉过头来,纯白的衬衫上沾满了黄色的泥土。
“老师?”是他,我的老师。
那个总在班上宣读我作文的老师?那个亲自上山采药嚼药为我治好脚上脓疮的老师?总在人前人后夸我的老师?我不能相信满腹文才的老师,和猎枪、美丽的鸟扯上关系?你不是教我们歌颂祖国大好山河吗?你不是教会我们描绘大自然的美丽吗?你把爱施舍给我们这些远离父母的孩子吗?为什么满腹文才和爱心的老师,一定要枪杀这只美丽的鸟?
“老师,不要伤害它!好吗?”我放低了声音。
我太爱鸟了,这美丽神灵般的鸟,能到我们这光秃秃的山沟来,是我们的荣欣,我们怎忍心去伤害它?
“就为一只鸟,你至于这样吗?我放过它,别人也不会放过它。看那些树木,不一样被人砍光了吗?”
“因为你是我的老师,因为你教授了我许多知识,你与别人不同。我尊敬你----我不止尊敬你-----我还-----”
白鸟在稻田中扑哧几下,又飞了起来,朝着那山腰飞去。同时,老师的猎枪也举了起来。“不要!”我跪落在地。
“嗙!”的一声闷响,子弹打落在水田中,硝烟飘升……
一周后,对面那个山腰被掘出了一大堆黄土,在阳光下,如同绿被中撕开的大疤痕,刺痛着醒悟的苍灵。我似乎又听到了枪响后一声声哀鸣,一直,一直回旋……
多年后,每当我在悦耳悠扬的琴声中,欣赏高雅的天鹅舞时,我就会想到那只白鸟,消失在银色的光芒中,还有那个不再发光的山腰上的疤痕,心,就会抽搐地痛。那只天堂来的鸟,是否逃脱了另支贪婪的猎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