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人生》刘巧珍身上的英雄主义:看清真相,我依然热爱着生活

罗曼-罗兰在《米开朗基罗》中说: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爱它。

走在人生里,春风得意时,自然马蹄急行,一日看尽长安花。

然而,受伤失意后,依然能保住善念,不陷入人性漩涡各般挣扎,依然热爱着生活,才是真的难能可贵。

路遥《人生》里的刘巧珍,身上就有着这种英雄主义。

《人生》这本书不长,讲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上个世纪80年代,生活在陕西的一个农村青年高加林,事业上一落一起再一落,爱情上两度心伤,但最终却收获了人性中最浓的温暖。

故事以高加林的事业为主线,爱情为辅线展开的,因此,高加林可视为本故事主角。但在我看来,刘巧珍,作为高加林的初恋,也是其同乡,才是本书当之无愧的一号主角。

刘巧珍长得水灵漂亮,是典型的富二代。老爸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她脑子自然也转得快,聪明灵秀,但又没有生意人的市侩气。

刘巧珍勇敢。她爱慕高加林,在高加林的人民教师身份被人挤掉之后,她认为彼此的差距没有那么巨大了,便果断出击,追求心中所爱。帮高加林卖馒头回村路上,她勇敢表白了。

刘巧珍真实。她不顾村里人的议论,一天三换衣裳,破天荒学起城里人扎头饰,刷牙齿,只为心上人能开心。

刘巧珍善良。即便很舍不得高加林,但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她还是劝其出村找工作,并且相信加林会定期回来看她。

刘巧珍善解人意。她能观察到高加林受了伤,晚上见他时就给他带药过来,顺便还带了热腾腾的食物。

但我觉得,刘巧珍身上,最闪光的,还不是这些,她身上有一股英雄主义,让我肃然起敬。

她的英雄主义,从很多情节都可以看出来。

比如第一次进城去看望高加林。

她在男朋友的床铺上摸摸,感觉被子太薄了,说要把狗皮褥子拿来,被高加林直接拒绝;她诉说三星的事情,被不耐烦的打断;她聊起老母猪下猪仔了,再次被粗暴打断;临走时,还掏出一卷钱,那是她辛苦挣的,想给加林哥改善生活,仍然被拒绝。

即使心里委屈,不明白为何爱人才进城不久就变得这么冷漠,她也没有失去希望,更加没有大发脾气,厉声质问。

她没有文化,但是一点儿也不像乡野村姑那样,遇到不如意就撒泼骂街。这种修养的背后,我认为是内心充盈。

所以,她是这样一个女子,只要给她一点点火花,她就能还你满世界的阳光。再大的委屈,她也能自己消化掉。这是多么金子般的心啊,就像早晨叶子边缘的大露珠,晶莹剔透,安安静静地在枝头待着。

再比如高加林移情爱上黄亚萍之后,她被无情抛弃。

分手那天,心如刀绞,但她不仅没有一丝怨恨,绝口不提高加林当初的美好誓言,不充满戾气的指责这个负心汉,反而还在为他担心,鼓励他到外面找个更好的对象。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泪如雨下。

在封建闭塞的偏远农村,她当时的处境,不亚于被丈夫休掉啊,而且她出身大户,又是自尊心很强的一个人,这么苦的果子怎么吞得下啊?

一边是被心爱之人背叛,一边是家乡人的异样眼神,如此大的挫折,她还未出阁,该如何面对?

可是日子总还是要好好过的嘛,她痛苦了一阵子,想通了,嫁给了马拴。

我为这种消化伤痛的能力所震惊!

瞬间我就想起来《飘》这部小说的结局:坚强的斯嘉丽哭泣着,眼神坚定的说出来那一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我又想到《红楼梦》,如果林黛玉的内心也有这种强悍,是否她和宝玉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每个人的一生里,都会经历伤痛,有的人被其奴役,要么觉得万念俱灰,堕入自暴自弃的深渊,甚至绝望地走向自戕,要么生出各种程度的怨恨,活成了“祥林嫂”,成为负面情绪的传送带,极端一点的话,还会一生都背负复仇的枷锁。

但是,你也可以有不一样的选择,如刘巧珍,活出自己的“英雄主义”。

穿透伤痛,从中汲取正面能量,使其助力自己的前路。俗话说:心是被委屈撑大的。伤痛并不会让人成长,对伤痛的反思以及之后作出的选择,才让人成长。

刘巧珍就是这么做的,她没有寻死觅活,没有将伤痛转嫁其他人,相反,她下决心嫁给马拴,和她好好过日子。

她看着曾经伤害自己的高加林落难,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说服姐姐不要去泄愤,带着姐姐一起去央求高明楼,让其协调好高加林再教书。

一个人内心该要对生命和生活有多么坚定的信仰,才能如此,在几遭伤害时,依然爱你如初,爱世界如初?

我们都需要这种英雄主义!

我想,如果我是在十年前读到这本书,我的人生或许会有些不一样。

那时候尚在念大学,遇到认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便不顾一切去爱。

他在一所有名的军校就读,一毕业就会授军衔,去连队带兵,因此学校管理很严,课业和训练都很密集,平常不让外人出入,我们每周只能见一次。我总是穿着最心爱的裙子,搭近两小时公交,好不容易到了,还得从他学校一面侧墙爬上去。由于见家属时间受限,往往吃顿饭我就又得爬出来。

那时候真是可爱啊,我甚至把他发给我的每条短信,都用正楷体,认真的抄写下来。

我至今还记得他在饭桌上,同我父母亲,还有三姑六婆敬酒和承诺时,笃定虔诚的眼神。

可就在那之后不久,一个小女生找上我来,炫耀一般的给我展现了一年以来他们之间的联系记录,还有照片视频。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我所毕恭毕敬摘抄下来的短信,都是一式两份。才明白他是可以张口就来一段浪漫承诺,对我父母也可以随意欺骗的,为了不让我发现,他是可以精心安排我们见面时间的。

我不知道我用了多久走出来了,只是从此便不再信了所谓的浪漫爱情,只知道:所谓安全感,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的,于是我离开那个城市,来到上海,我拼命加班,挣钱,提升自己。

悲哀的是,到今天为止,十年光阴已逝去,走在路上,我看到穿军装的,心里都还是会起波澜。每每看到军帽上的国徽,都觉得那金色很刺眼,都会想起当年那国徽下面,我深爱过的,清澈的足以欺骗我很多年的双眼。

所以,不是不恨了,不是就这么原谅了,而是觉得人生很长,就不跟你计较了,此后愿我们永不相见,相忘于江湖,我绝不会祝你幸福,但也再没有恨之入骨。

如果我早一些读到《人生》,读到刘巧珍,读到她的英雄主义,我想我不会那么久都无法释怀,我如今性格里的极端可能会少很多。

《人生》这本书,可以被看作是路遥的自传。他在书中,清晰的展现了那个年代里,不同阶层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也展现了所有阶层的人,人性里的美好。

可以说,刘巧珍,是他心里的白月光。

1949年出生于陕西省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路遥骨子里认为自己是一个“农民血统的儿子”,所以他的作品中,我们总是能看到深沉的恋乡情结和生命的厚重感。

他所生活的时代,社会动荡,改革在摸索中前进,城乡之间,阶层之间,都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矛盾重重。

而他,总是致力于在文字里展露这苦难的人生中,人性的美好。

就比如刘巧珍这个角色。

人生那么长,起起落落,何其平常,我们内心“热爱生活”的信仰,能否经受得住一次次的雨横风狂,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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