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庆又坐在窗前的旧八仙桌旁看对面的窗户,那个窗户与他家的窗户是对着的,中间只隔着一条半米宽的夹道,那扇窗户从他搬过来就一直没有打开过,两扇木格子窗棂后边有一帘白底黄花的新窗帘,说新也不算太新,只是展开吊挂着没有一丝褶皱,好像是一副遍地黄花的图画,镶嵌在窗户上了。
不见窗户打开,但是,每天都从窗户后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呢喃细语,有时半夜三更传出恹恹的呻吟,有时又有低低的哭泣,是怕让人听见的那种,李元庆躺在床上睡不着时,就斜着身子,微微抬起头让耳朵听声音,每到这时,花玉茹就用脚踹李元庆一下,低低地小声骂一句:
“老不正经!想犯老毛病啦?”
李元庆每每就赶紧躺平身子,紧闭住双眼,可是脑子里反反复复猜想拼接着那窗户里边的景象。
李元庆与老伴花玉茹搬进西拐棒胡同3号院后的第十一天,就是李元庆坐在窗前的二十分钟左右,对面的窗帘微微动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像黄花地里刮起大风,“哗哗”窗帘拉开了,窗户打开了,一个光头从下边慢慢爬上来——李元庆看清了,是一个女孩的白白净净的脸,女孩双手扶着窗前的横木条,朝四下里张望,紧闭着红唇,鼻子一抽一抽的吸吮着外边的空气,她也看见了李元庆,睁着大眼睛看窗前的这个面色红润,眼睛特别有神气的老男人。
“你是新搬来的?”小女孩问。
“是,你怎么知道的?李元庆和蔼可亲地问。
“听我爸爸说隔壁搬来一对老夫妻,是搞艺术的,艺术怎么叫搞,我不知道。”小女孩瞪着好奇的眼神看着李元庆。
李元庆笑笑说:“搞艺术,就是说干这个工作。怎么不见你出屋,也没有上学吗?我们是邻居认识一下吧,我叫李元庆,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林小雯,至于为什么不上学,以后你会知道的。”
李元庆想,这个女孩会用‘至于’这样的词语,看来是挺机灵的,就进一步问道:“你出来玩吧,一个人在家,不孤独吗?这不像是你这个小孩该有的样子呀?”
“我不能出去,也不能长时间站立,没办法,只能先这样。我不能给你多说话了,我得下去躺着了。”
小女孩消失在窗户后边,窗帘又拉上了。
花玉茹从外边进来说:“你小心一点,别忘了自己犯过的错误,怎么还想进去吃牢饭,没够啊?”
第二天,李元庆仍然坐在桌前看着窗户发呆,他脑子里回想起那监室里的窗户,他也是每天只要有时间都会看着高高的窗户发呆,那窗户外面的风景很美,在他看来,即便是黑夜里大风大雨,那都是生活的律动,是给有望的等待加速时间的跳动,即便是有一天阳光不灿烂,也没有什么可沮丧的,毕竟生命只有一次,都是一个过程,人生起码有部分时间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等人,等车,等天亮,等机会。
“咚咚咚”有人敲门。
花玉茹开了门,林小雯走进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