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娇

1

众所周知,洛画,天下第一美人,那脸美艳似嫦娥下凡,那身段婀娜如妲己再世……但传闻对她的误解太深。

我就是洛画。

自小求爱表白者太多,很烦,情急之下嚷过一句“不喜欢你的性别”,从此谣言一发不可收拾。

瑞王找上门时,我一口应了。

无它,很穷,不想卖豆腐了。

瑞王着重强调:“本王希望你将来与其他府上的人和睦相处。”

我笑得灿烂:“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妾身平时多给您留意着。”

三年过去了,本王妃慧眼独到,帮瑞王搞定了三位优质小郎君,塞入他的后院。

瑞王感激涕零,同时也苦闷不已:“王妃贤惠,能够亲自说服他们入我王府,可他们迟迟不愿侍寝,本王实在……”

我:“明白。”

立马去了灵洲阁。

沈洲白,姑且称之为“一号美郎君”,是吏部侍郎的庶出公子,据说在家很不受待见。他生得玉树临风的,来王府后专心搞艺术,弹琴吹箫奏笛子,一人顶一支乐队。

院子里摆着两排编钟,沈洲白双手拿着小锤子这儿敲一下,那儿敲一下,清脆的乐声便如流水般荡来。

一般正室受了妾室的礼,要回一句“这位妹妹不必多礼。”

我随机应变:“这位弟弟不必多礼。”

他蹙眉。

我不动声色地解释:“大家都是伺候王爷的,理应相互关照,弟弟在王府缺了什么,就跟姐姐说。”

春风把沈洲白的衣袍吹得扬起,他的笑干净而纯澈:“王妃喜欢编钟吗?”

喜欢,但不会。”我侧耳倾听:“风吹编钟的声音,很美。”

想不想学?拿好,我教你。”不等我应,他自身后握着我的手,一个一个地敲着。

像风铃的声音,真好听。

但是我想把手抽回来。

别紧张。”他把我的手握紧,在耳边低语:“大家都是伺候王爷的,再说你不喜欢男人。”

嗯。”

我也不喜欢男人。”沈洲白睫毛微颤,低声道:“在下一直期盼逢一知己,与我琴瑟和鸣,互通情意。不知王妃擅长什么乐器,我们……”

木鱼。”

在他说出更暧昧的话之前,我赶紧离开。

劝说沈洲白,败。

祁澜,我称之为“二号美郎君”,麦色皮肤,个子高挑,五官深邃,英气不凡。

他在院子里练箭,我告诫自己,这次要直奔主题,万万不能像对沈洲白一样,起了不忍的心思。

弟弟在练箭呐……”我端起十二分笑容。

谁是你弟弟!”

一支箭“嗖”得飞过来,毫不留情地直冲我的面门,在我吓得瘫软之前,祁澜的脸已经近在眼前,他一手托住我的腰,另一手握着射出来的箭,轻佻道:“王妃下次再乱喊,这箭可就收不住了。”

我咽了口唾沫:“大哥,有话慢慢说。”

他放开我,那种近距离的压迫感却没有消失。

我、我是奉王爷的意思来的,你进府有些日子了,就是那个啥……”

糟糕,这事描述起来还有些羞耻。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剑眉微挑,等着笑话我的窘迫。

在其位谋其事,听说你不跟王爷睡,王爷心里也很累,你就不能多体会。”我说得像快板。

他的笑容更盛,高大的身躯仿佛能一下子把我盖住,咬着我的耳朵说了几个字。

我头皮发麻,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王妃要不要试试?我乐意奉陪!”他还喊得很大声。

登徒浪子,不可理喻!

那刚刚说——但我喜欢在上面。

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哪能听得了这些。

王爷交待的这活不好干啊。

幸好还有一个。

三号郎君,靳空,江湖人称“药毒公子”。

刚踏入院门,尚未来得及赞美满园的花花草草,我便闻见浓郁的药草味,半支的窗漏透出压抑的咳嗽声。

靳空是三位里长得最俊美的一个,额前两缕细长的碎发垂下,病恹恹地歪在软塌上,有种破碎不堪的美。

他已猜到我的来意,直言道:“不会让王妃难做,今晚我去便是。”

说完又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罢了,你先养身子。你说你啊,想试药就先拿小白鼠试试,非得学神农亲尝百草,哪有这么糟蹋身子的。”我道。

众生平等,小白鼠何辜?”他的眉眼温润如神佛:“观王妃面相,似有月事不调之症,这些药刚刚配好,正想让人送去。”

这都能被他发现,我臊得脸红,不好意思接,他柔声道:“你放心,里面添了玫瑰花和姜糖,不苦。”

我离去的时候,发髻似乎被人从后面戳了一下,回头望去,靳空依旧倚在榻上,笑意盈盈地跟我挥手作别。

我怯怯地去跟王爷回话:“妾身无能。”

四十多岁的瑞王慈祥地拍拍我的肩:“爱妃言重了,你平时多跟几位走动,时间久了,他们必能知道本王的心意。”

我口是心非地表了一通决心。

回到院子,铁锅为我更衣:“王妃,你的发髻上怎么多了一朵玫瑰花?”

铁锅我是当年卖豆腐的合作伙伴,我磨浆来她过滤,我煮浆来她点卤,我进王府就拉她一起来享福。

我把玫瑰扔在热水里泡脚,不禁感慨:“三位这般姿色,外面的姑娘捞不着,暴殄天物啊。”

铁锅托腮盯着我看:“你这模样才是暴殄天物。”

三位郎君当初是死活不肯进王府的。

瑞王把烦恼说给我听,我调查了他们的身世后,亲自出马劝说,他们立刻答应了。

沈洲白,苦情庶子命,被父亲看不起,更遭嫡母迫害,受尽委屈。我就劝他,即便娶了妻也得继续生活在沈府屋檐下,倒不如进瑞王府,名份上虽然难听,至少能保住性命。

大晚上的,他拿一把破萧吹得没完没了,我忍无可忍地拿上乐器,冲到他的院子里,鼓起腮帮子一通吹。

唢呐一响,万籁俱寂。

他怔住了,一整个愣住了。

觉得唢呐登不上大雅之堂对不对?民间办红白喜事的都要用,象征着人间的大喜大悲。反倒是这些琴啊萧啊,落在你手里全成了伤春悲秋的东西,无病呻吟。”

除了生死病残,其他都是闲事。”

我骂完以后就走了,从那以后,他看我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他不再排斥瑞王的亲近,夜夜被瑞王宣过去侍寝,瑞王为表恩宠,甚至陪他回府省亲。

我啧啧两声:“思想转变太大了,令人敬佩。”

铁锅很好奇:“王妃,那种事儿男人之间怎么……”

我端起架势:“平时怎么跟你说的,在王府要少说话多做事。”

是夜,王爷寝殿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我猫在夜色里听动静。

大夫人的人跟着我,我不好下手,只拿到了这个。”这是沈洲白的声音。

有了这本东西,本王如虎添翼,到时候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我要大夫人的命,还有,王爷答应我的……”

哦,那个小宝贝……”瑞王轻笑一声:“宝贝虽好,本王却不稀罕,给你便是。”

谢王爷,在下定全心全意效忠王爷。”

我疑惑,什么小宝贝?

还有,沈洲白说的是“效忠”,而非“侍奉”。

孤男寡男大晚上凑在一起,居然是为了搞事业?

自那晚上之后,沈郎君骤然失宠,可他的乐声分明轻快许多。

倒是祁澜,突然成了瑞王的心头宝。

祁澜和弟弟靠街头卖艺为生,经常来我店里买豆腐脑,一人能吃五碗。瑞王来娶我的时候,喜钱洒了半条街,祁澜半空中一个鲤鱼打挺,把大半喜钱都纳入囊中。

瑞王的眼立刻亮了起来,洞房之夜便与我说,想把那个搞杂耍的弄到手。

我随口的一句“他经常吃豆腐脑不给钱”,为瑞王提供了办事思路,祁澜在“欠钱下大狱”和“进府”之间,迫不得已选择了后者。

所以他对我是有些脾气的。

如今他得了王爷宠爱,顺杆子提出,想把弟弟小宝带到府里享福。

在后花园远远地瞧见小宝,铁锅眯着眼道:“王府的伙食就是好啊,以前瘦得跟猴儿似的,现在穿金戴银,胖得都认不出来了。”

我跟铁锅一样眼神不好,叹道:“你要是不说,我都没认出来。”

铁锅摸着下巴思考:“王妃你说,他俩谁在上面?”

我一本正经地教训:“不得妄言。”

然后连夜去听了墙角。

但这次运气不好,只听了几句。

希望王爷紧守承诺。”

祁家为国有功,却被奸人所害,为你父亲翻案是分内之事。”

还有……”

自然归你,本王不稀罕。”

烛火很快就熄了,听那动静,瑞王睡在寝殿,祁澜睡在隔间。

我再次疑惑,是允给沈洲白的那件“宝贝”吗?究竟是什么倒霉小宝贝,居然被允诺给了两个人?

但我却知道了祁澜的秘密,这牵扯到十几年前的一桩旧案,大体是祁盈大将军在前线自作主张,军队伤亡惨重,皇帝大怒,判祁盈以斩首之刑,妻儿流放蛮夷之地。

这么算的话,祁澜不该有七八岁的弟弟。

我跟踪了小宝,一直跟到浣雅居,和暖的春日里,靳空盖着厚毯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双手在半空转个圈,小宝便开心地跺脚拍手:“没了!哥哥把蝴蝶变没了!”

还能变出来吗?” 我上前搭话,确认他根本不是祁澜的弟弟。

靳空微笑,蝴蝶便从他的袖子里翩翩飞出,落在我的鬓边。

王妃鬓边的海棠花不俗。” 他赞道。

我自信:“粉色海棠娇嫩,正适合我。”

小宝却嫌我打扰了他们,抬眼瞪我:“呸,把蝴蝶还给我!”

我也瞪他,这一瞪让我一个激灵,小宝的眉眼仔细看下去,与瑞王有七八分相像。

我恍惚明白了什么。

当今圣上有多位兄弟,经过残酷的夺位之争后,只留下的瑞王一个。有传言说,皇上不忌惮瑞王,是因为他无法传宗接代。

沈洲白憎恨自己的父亲,而他的父亲与多位朝臣往来密切。

祁澜是罪将之后,恨当今圣上。

那么,靳空呢?

瑞王把这些人收拢到府上,当真是图他们的好颜色?

靳空因身体缘故,不曾去瑞王那里过夜,但瑞王经常来探望他。铁锅分析,细水长流的感情比突然盛宠要稳固的多。

蝴蝶落到小宝面前,小宝打了几个喷嚏,靳空让人带他下去洗脸。

他说:“王妃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多亏了你的药。”我在一旁坐下,笑言:“从未见过你这般痴迷草药之人,就连当初同意进王府,也是为了得到千年灵芝。”

他煮茶的手一顿,眸中似有怅然:“王妃以为,在下进王府真是图那灵芝?”

王爷曾以灵芝为诺,让我进府,我没答应。直到王妃出面,我才应了。”

我迷茫地眨巴眼。

在下没有特殊之好,也不喜皇家富贵,只因一美人兮,乱我心曲。”他递给我一碗茶:“要不要尝尝?”

我讨厌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扭头:“不喝。”

我煮的茶很好喝的。”他故意用扇子把茶香扇得四处弥漫,我深吸一口气,确实很香。

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远远传来小宝的脚步声,我急忙回神,寻了由头先离开。

回到住处后,没眼力劲的铁锅把唢呐往我怀里塞:“沈郎君送来了《凤求凰》曲谱邀你合奏,要不要练练。”

我头更疼了。

锅,这几位郎君你觉得哪个好?”

铁锅咬着手帕扭捏:“我觉得都好,一个比一个俊,沈郎君看起来最好相与。”

琴声从傍晚响到四更,沈洲白在我后院的池塘边弹的,离别的院子远,受骚扰的只有我。

他的弦上沾了血,竟是把手指弹破了。

我看了都觉得疼。

他却兴奋起来:“你心疼我吗?”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心疼过我,我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甚至想过一了百了,省得让别人碍眼。可是,洛姑娘,请容我这样称呼你,见到你之后,我觉得活着有意思了。”

我很费解:“为啥啊?”

起先是因为你长得美。”他痴痴看着我:“后来越看越美,就动心了。”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好没新意。

他两手搭在我的肩上:“王爷不喜欢你,你大好年华,何必在这里守活寡……”

我抗拒他的接触,他忽然紧紧将我搂住,沉沉道:“你跟了我,我会对你好,相信我。”

我的脑袋被他按在左肩,几乎不能呼吸,使劲踹他也没用,他偏执地说:“答应我。”

嗯嗯嗯……”我胡乱应了,他才将我放开,趁机在我唇上啄了一口,一脸得逞地看我惊慌失措地逃走。

他坐下,继续弹奏《凤求凰》。

走近院门口,刚要长呼一口气,地上无声无息地冒出一个黑影,我的手腕被捏得生疼。

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竟不知你俩在这里偷情,你们好了多久了?”

看到祁澜那张脸时,我吓得小脸惨白,任由他把我拉到湖边的小树林。

我心虚地端起架子:“污蔑王妃,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祁澜轻笑一声,捏起我的下巴,用指腹把我的唇擦了一遍又一遍,道:“趋炎附势的女人,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你抛弃我嫁给瑞王不说,私下又跟别的男人勾搭上,这些年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说:“你有病吧?我又没跟你好过。”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让我白吃你豆腐?”

我更正:“是豆腐脑。”

时机一到,我带你走。”

我说:“谁稀罕,我忠于王爷。”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脊背发凉:“但是瑞王要是知道王妃半夜不睡觉,偷偷跑去偷听他的秘密,怕是饶不了你呢!”

我竟忘了,他是习武之人,耳力非常。

姓沈的亲了你,我得亲回来,否则……”他恨恨说着,掰过我的下巴便覆上,期间还道:“否则你便亲自向王爷请罪吧。”

我任他予取予求,发狠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我厌恶地擦掉唇上血,恨声道:“深更半夜,亵渎王妃,现在证据确凿,到底谁该去向王爷请罪?”

祁澜嗤笑两声,“瑞王连那样的名声都担了,还怕绿帽子吗?你早晚都是我的,以后乖一些,离姓沈的远点,我可不希望你再把自己弄脏了。”

这是什么霸道语录?

我呕。

可是他说话时的神情是那样的坚定——他以前不敢。

联想到沈洲白的大胆告白,他们的感情表露蜂拥而来,都自作多情、无所顾忌地想把我占有。

我有个大胆且恶心的猜测。

瑞王允诺他们的那样“宝贝”,是我。

我曾经问:“锅,你说瑞王明明有特殊爱好,把我娶进来图什么呀?”

铁锅答:“图你长得美呗,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愿意跟他,娶了你,貌美如花撑门面。”

皇亲国戚有钱不假,但是多年来卖豆腐的经验告诉我,有钱人更会算计,他们会把每个铜板花到值得的地方。瑞王每个月给我一百两,怎么可能只图撑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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