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是个没春天的城市。难熬的,湿冷的冬天终于过了,随之到来的不是盎然的春天,而是一个漫长的,冬日与春天的过渡。冬天已经过去,春天还会远吗?心里的寒冬过了,春天一定很近了;青岛的隆冬过了,春天仍很远。
记起三年前去武汉的经历。武汉这城市,四处灰蒙蒙,路人在这种环境下都是一路走一路吃饭,使我大为惊诧。我去到的第一天,吃了酒店楼下的一家自助,吃完以后上吐下泻,在酒店如同死尸一样的躺了好几天没有缓过来。我实在没办法喜欢上这城市,它的风土人情,与我这粗糙的,不拘一格的北方人格格不入。但我却爱它的一样,即是它的春天。那时由同高中比我大一届的学姐,武大的新生,带我游历了武大。武汉大学,比它的美景更美的一种从内而外生发的意境。它仿佛独立于这城市之外,连灰蒙的雾气,在这里都有了诗意。我和学姐,在一座高耸的古楼上,遥望着远处雾气缭绕如同仙境般的珞珈山,聊着未来与人生。我们从武大校花黄灿灿说起,渐渐地脱了世俗,在脑海里共鸣起星辰与汪洋。很遗憾的是,我去的时候樱花并没开全,只有零星几处绽开了。那几处樱花并没开在我的心中,大家争先恐后去看那几株急迫绽放的樱花。他们抚摸拉扯花枝,摇晃扶倚树干,花瓣随之飘零遍地,却不具有落英缤纷的美。那些花瓣,仿佛树的眼泪,凋落,留给人一种无可奈何的凄伤。但我仍爱武汉的春天,让我铭记的是它的风,那是青岛罕见的暖风。我大概不会忘记,性情如同风一样温柔和煦的学姐,在那个微雨的春天里,为我们撑起一把伞。我记得她倾诉她的理想,鼓励我的美梦,她希望我来,说会在武大等我。那时的风,不同于青岛的风一般难为人,捉弄人,它不急不促,不冲不撞。它安安静静,恬恬美美,陪伴我们叙谈,听我们讲话,温驯的伏在我们肩头。我不知是单纯爱这风,爱这春天,还是爱上那时对于未来的憧憬与希望。但其实这不冲突不是,春天,本就是理应让人充盈着希望的季节,恰是在这样的光景中见着希望,不就成了最好的春天?
说回青岛。我不指望青岛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温柔的风,别具一格的旖旎春日。正式在它的反复无常,春如四季,坏心眼般的任性里,长出了和它这样相似的一个我。企图在这城市里找到一个冬与春的界限是枉然,它的转变是如此微弱,几不可闻,它自说自话,容不得任何事物催迫。即便身边的地方纷纷暖和起来了,惹人喜爱,它也不在乎,直恨得人跳脚。依我看来,只一件东西能够预告青岛的春天,提醒人们,这里不是没有春天。花期。
在青岛看花,其实不必到中山公园,八大关,在我们学校,小而全,精致,全盛之时,随意择一处窗户,看出去,都能见着花海。这些被豢养的花朵,却因为与我们的生活如此贴近,而显得亲切无比。
我最钟爱的花是单樱。细薄的,羸弱的,精巧的,它的色泽是那样淡雅,带有一些独特的忧愁。明媚的忧伤,这话矫情又没有逻辑,我却觉得,拿来描述单樱很适宜。它开在积极春日里,却婉转娇柔,羞赧静谧。我在这里度过了两年的春天,今年是第三年。我记得每年樱花盛放之时,我都会这样记一篇日记:明年,我一定遇见一个与我一同漫步在通往南教的樱花小道的人。两年了,我仍独身一人欣赏它独于我读的懂的美。今年我不再这样写,我只想一个人,和从前的无数回一样,伫立在那条小路上,有的树枝压的很低,花朵都跳到人眼前,我怀着亲昵的爱意亲吻它们。我将从前的天真无邪的美好希冀埋藏在心里,樱花和这些希冀,陪伴我走过了最好的青春。
樱花虽那样美妙,却在春日姗姗来迟。它们是可爱可怜的公主,带着一种喜人的自恃,在其他花朵试探过后才缓缓临到。来的最早的,是玉兰。
学校里有一间名“玉兰苑”的食堂,食堂四周都围种有玉兰花。我不欣赏体型较大的花朵,君子兰,向日葵,菊花,月季等等,但我喜爱玉兰。玉兰,亭亭而不妩媚,玉立而不妖冶,它是如此纯洁,任何沾染媚俗的词都不可形容它。
一个周前的那个雨天,我瑟缩着,勉强的打着伞,裹紧身上的大衣,走过玉兰苑。下雨天,最最轻易便让人心中阴郁的。我对于新学期,未来,都怀着如同这雨天一般的犹豫缠绵。没什么让人高兴的,且,那段日子的一些事让我日夜纠结,不得安眠。我走着,我的眼光没有终点的游荡,心绪无有目的的乱转。就是那没有焦点的一瞥,它出现在我面前。诸位看它,仿佛毫无作为一朵花应理所当然具有的美丽可言。但它就这样留在我眼中,我看着它,那没有人驻足的第一棵玉兰树。雨滴落入我眼里,掩盖了我盈溢的泪珠。它是我在这春日里见着的第一棵蓄势待发的玉兰树,它成为我迷惘里的第一束光。
母亲尤喜欢玉兰,评价它的言辞很是通俗,她说它,那么大,那么好,落地的叶子又厚又重。我笑她只喜欢艳俗的花。其实不然,这是我昔日的的妄断。它不媚不俗,最勇敢,最坚韧,它敢为人先,在没有同类敢于绽出来催迫春天的寒冷中,它毅然将花苞供出。青岛的春天是傲气的,玉兰花不怕这盛气凌人,它自顾的开放,也许是由于它了解,那些已要在总也等不来的春天的寒日中放弃、言败的人,是如此的需要它。它迫不及待的来到,不是要急于炫耀展示它自己,它为了我们,才在这惹人疲倦的雨里,仍执着开放。它的确,那么大,那么好,那么厚重,足够支撑我在这样浓稠的抑郁里坚强起来。
玉兰花开了,随之,紫叶李,连翘,榆叶梅,碧桃,海棠,紫荆,樱花,纷纷出场。樱花开了,最勇敢的玉兰已缓缓提起裙边,露一个圆满闲适的笑,默默的准备退场。念及此,我对它的爱恋之情又多一分。它那样的品格,怎么不如一个最无私最伟大的母亲,甘愿的献出,不是为了让谁见着它的功德。
我不再赘述它的美好与纯洁。它在我如此无助之时支持了我,我也不愿再用单薄的言语夸耀赞颂它。它让我对于青岛的春天,不再只是不想多提的厌倦,它给我的这些希望,几乎这春天可以与武汉的春比肩。若我再在春日花开之时写下一个愿望,我不再写,想遇着一个人,与他漫步樱花之路,和他看全盛的浪漫。我想遇着一个人,不仅能同他看最美的巅峰,我希望他能和我一起看雨里初放的玉兰,那不完美的独立与倔强,我们不仅能接受樱花的烂漫,也能发现,那最不为人知却最为楚楚动人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