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谁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份友情。
那一年,我们都上高中,她身高165cm,我身高150cm,这大概是所谓的”最萌身高差”吧。
她很优秀,是个有些内向的学霸,我常常小跟班似的挨在她身边,那么大大的个子,却因为住校后太想家,晚上抱着瘦小的我哭鼻子。我们在一起会说点私房话,比如最喜欢听的课,最想上的大学,也会说自己喜欢的老师和班里讨厌的女生。
基本上她喜欢的我都喜欢,她讨厌的我也都讨厌,但唯独我们对男生的喜好不同,她喜欢优秀的白面书生,我喜欢的却是坏坏的浪荡公子。
隔壁班有个貌若林志颖的男生,抽烟,逃学,打架,很高调的进入我的初恋。她很讨厌那样的学渣,对我说:这种花花公子根本不值得你认真。我不听劝阻,认定了这就我要找的爱情,着迷似的跟着他逃课、上网。半年后,初恋男友喜欢上了另一个姑娘,我们冷静地分手。
那天夜里,街上的车格外多,我一个人跑出校门,坐在街角嚎嚎大哭。
我怕她笑话我不听劝告,回到宿舍后悄悄在卫生间拿毛巾敷完浮肿的眼睛,假装没事的样子给大家讲段子。
后来她还是知道了,平时不爱说话的她,愤愤不平地要找隔壁班的男生算账。我拽着她的衣角阻止她,她生气得很久都不搭理我。
临近高考,她为了梦想日夜备战,常常忘了吃饭。我看着心里着急,腆着脸给她打饭,我们才和好如初。
我继续做她的小跟班,每天逼着她吃很多很多的饭。毕业时,她体重65公斤,比他喜欢的那个男生还要重10公斤。
她说要在毕业聚餐时向那个优秀男生表白,可酒过三巡,她却捶打着我的肩膀说:都是你把我喂这么胖,我哪有勇气再开口。其实我知道,她只是不敢对不确定的未来做出承诺。
我们就这么凑在一起走过了花季雨季。也许大部分的朋友都是因为趣味相投就顺其自然走到了一起,而最初,谁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份友情。
因为太年轻,青春里有过太多“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的预兆。
高中毕业后,我们联系并不多,偶尔写一封信,大致内容都是问候对方过得好不好。知道她在大学里同样优秀,还是学生会干部,性格也比以前开朗,我竟然有些引以为豪。而我的情况并不太好,甚至有些糟糕,很长时间,我不再写信,和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
我同样没有联系她,不是因为遗忘,而是我希望自己出现在她面前时,能够给友情撑足面子。
她对我的消失表示过失望,而不擅于表达的我并没有解释,我以为还有足够的时间弥补。
我们在彼此的扣扣好友里,却从不说话,尽管知道对方的大体情况,但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亲密。我常常去看她的扣扣空间,然后又删掉足迹。她也很少关注我的状态,许是在生我的气,也可能她的身边有了其他的朋友。
有时候会想找个人说说心里的私房话,却发现她已经走远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似乎闺蜜就应该是贴身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冷漠呢。
我一度以为我们只是中学时代的玩伴,友情渐行渐远了。
有一年,家中发生变故,我只身一人在北方的某个城市,口袋里只有58元钱,对人生近乎绝望,我变卖了心爱的单反和小白,去寻生计。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我的消息,她拨通我的电话大声骂我:你这个傻瓜,遇到了困难怎么不跟我说呢。
我知道那时的她刚刚开始创业,手头并不宽裕,她却声称自己过得特别好,非要帮我,我在电话这边泪流满面,哽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又不想让她知道我的囧境,甚至以为她是来嘲笑我,所以很干脆地拒绝了她的帮助。
直到后来,我回忆起她打给我的那通电话,内心非常愧疚,主动给她发信息道歉,她装作不原谅的样子回复我:你不是不需要我这个朋友吗,还联系我干嘛。
那时的我们总是想呈现最好的自己给对方,觉得那样才对得起一份友情。骨子里同样好强的我们一次次用强烈的自尊心包裹着自己,我们不知道一份友情该怎样去维护,所以青春里有过太多“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的预兆。
越过友情的七年之痒,我们懂得了任何感情都需要时间的见证。
我四处举债,在离她三千多公里的地方开了家小公司,重振旗鼓。那段日子,我几乎没有时间记起她,所有的心思都在事业上。当努力得到回报时,我最想分享的人就是她,我想告诉她成功的喜悦,我想给她买最好的东西,我想和她一起庆祝。
但远隔千里,从她的网络状态中看到她每天忙碌的工作,也有一些充满斗志的感言,在刻意示强的励志分享中,我也隐约察觉到她的不愉快。这种状况的确不适合分享我的快乐。
我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如果她愿意让我知道,就一定会主动告诉我的,如果不想让我知道,问了只会触痛她。
我尝试着邀请她一起出游,她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我没有强求,也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关注着她,却没办法直言不讳地提出心中的疑问。偶尔的宽慰在她看来也显得很敷衍。
第二年,我回去看她,约她见面,她都以忙碌为由回绝了我,她甚至在电话里说:我的时间排满了,如果要找我请提前两天预约。从她的语气中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冷漠。那一刻特别想哭,我以为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人生,友情终究敌不过岁月。
晚上,我还是忍不住发信息质问她,她的回复气势汹汹:你这么久都没有关心过我,你知道我的状况吗?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朋友,你真的在意过我的感受吗,我最难过的时候,你除了敷衍,有一次真心吗?
那时,我才知道她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尽管她的语气不太友好,但我知道只有对最信赖的人,她才会是这般态度。心里充满自责和心疼。
我们在信息里争吵,说出了各自心里的委屈和想法,反而是这样的争吵让我们更懂得彼此。越过友情的七年之痒,我们找到了更舒适的相处方式。
其实,友情和爱情一样,时间才是最好的见证。
最好的友情,便是各自独立,又相互成长,走了近觉得舒适,远离了也不感到别扭。
我终究不是那个爱驰聘商场的人,尽管受过穷,也比其他人更能体会没钱寸步难行的滋味,但内心的自由时刻牵引我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就在在公司运营完全稳定的时候,我毅然放手做了一名自由职业者,一台电脑,一个背包,一个相机,时常奔波各地,大多时候,我居住在离父母近的地方。
彼时,她的事业越做越好,开了很多家分公司,美誉在外。她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人生选择,非常失望,很多次洗脑式地告诫我,一个女人的经济地位有多么重要。
而我对金钱的确没有太高的要求,自由职业已然满足我的小资生活。但在她看来,这样的生活就是蹉跎青春。她几次邀我去她的公司,我很无奈地拒绝了。
她是个典型的事业型女人,和她一起逛街吃饭旅行,她满脑子都是生意。有段时间,我甚至不理解,每天这么拼命挣钱,连享受生活的乐趣都没有了,那样的人生活着多累啊。
她说,有经济实力才是王道,你这样混日子怎么行。
我反驳她:我怎么就是混日子了,难道你是嫌弃我这个闺蜜丢了你的面子?
我们又一次不欢而散。
但我知道,小小的争吵最终都会和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再也不是经不起风浪的小船。
我生日那天,她一大早跑来敲门,拽着睡眼朦胧的我说:过生日也不请我喝酒!
看着她忍不住主动找我,心里得意地笑了。
我们喝酒聊天,像两个超级辩论手,各自谈论着自己理想的生活,在经历的现实生活的磨砺后,我们都不再是当初的小姑娘,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也有了更贴切生活的目标。她那么拼命,在别人看来无比辛苦,但她却甘之如饴;我没有太多财富,在她看来我也许会为未来担忧,但我却十分满足。
我们都曾试图将对方往自己喜欢的那条路上拽,并对彼此的不理解耿耿于怀。原来我们都错了,我们不过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世上所有的生活方式哪有什么对与错,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一场理想的冲突就此和解。
我们的之间没有任何狗血的桥段,也没有什么感人的故事,只是平实地走过十几年,在淡然的生活中彼此了解和前行,会生气也会争吵,但总会和好如初。
大概可靠的友情便是这样的吧,无需誓言,无需炫耀,不攀附、不依赖,尊重对方的梦想,各自独立,又互相成长。走近了觉得舒适,远离了也不感到别扭。
那些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只不过是未经历岁月的磨砺,还没有长成巨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