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去描述我对张国荣的感觉,只是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一位艺术家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的一个老朋友,尽管,当我知道世间竟有一个张国荣时,斯人早已逝去。
与很多大陆的荣迷一样,我是在看了张国荣的很多电影之后,才慢慢知道,原来银幕上颠倒众生的虞姬居然还是一位歌手,而自从听了他的歌,从此便一入荣门终不悔。
张国荣的歌手生涯,从他“89告别”为界限,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大陆荣迷熟悉的歌曲如《当爱已成往事》《我》《今生今世》《追》等,均是他后期的作品。而在早期,在80年代,作为歌手的张国荣,无论在声线还是曲风都是截然不同的。
从前,我喜欢的是《我》的自在写意,《当爱已成往事》的缠绵悱恻,《追》的执迷不悔,因为这些歌曲中有画面,有很多还是电影主题曲,于是又有情节。因为在告别乐坛的那几年,张国荣只能在电影中委委屈屈地唱几首歌。正如张自己所说,他在演唱歌曲时,总喜欢在心里设定一个画面,所以歌声总是比别人更有味道。这种味道,原就是在心里百转千回然后娓娓道出的。而有了电影的帮助,这些歌曲就更加如醇酒,愈加浓烈以及与众不同。
如《当爱已成往事》,一开始,作为电影《霸王别姬》的主题曲,是由李宗盛和林忆莲合唱的,哀婉的歌词加上二人迥异声线的交织,已足以让人意乱情迷。但是,收入《宠爱》专辑中的张独唱的同一首歌,却多了一层大时代中个人悲欢离合的沧桑之感,一位为爱痴狂终生不悔的爱人形象在张富有质感的声音中缓缓升起。
张国荣有一张专辑就叫《戏魅》,里面收录了《当年情》《倩女幽魂》《胭脂扣》《红颜白发》等电影歌曲,甚而还有电影《英雄本色》《胭脂扣》口白。整张专辑歌声与念白交相辉映,让人感觉到,这的确是一位被神眷顾的歌手,一位因戏成魅的演员。
从前看的灰女士的《与他共度61世——张国荣的电影生命》,非常羡慕与他一起成长起来的香港荣迷,即使无缘,那么做一位与他同时代的人也是好的。然而,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可能。所以,作为一位后荣迷,在很多时候,我是带着一种回溯的方式去追寻张的电影生命和音乐生命的。
在追慕完张国荣复出后的歌曲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听他的歌,因为可能学理论的人都有一种偏见吧,既然已经足够知道他后来音乐的好,为何要再去探究这一切的源头呢?但是,当我第一次听到《有谁共鸣》时,就知道我错了。
原来,这个人的灵魂这么美。
《有谁共鸣》应和《默默向上游》一起听。其时香港乐坛“谭张争霸”正如火如荼,甚而严重影响到两位歌手的私人生活。而拥有“不羁情人”形象的张国荣在这场风波中似乎伤害更深,但还不足以让他后退。《有谁共鸣》和《默默向上游》都是在以歌名志。《有谁共鸣》翻唱自一首日本歌曲,但是重新填词,足以抒发此时张的心迹。
从前是天真不冷静
爱自由 或会忘形
明白是得失总有定
去或留 轻松对应
孤单中颤抖 可知我实在难受
问谁愿意失去了自由
想退后 心里知足我拥有
前去亦全力去寻求
据说,在一次香港金曲奖颁奖典礼上,《有谁共鸣》明明拿了奖,但在张在现场演唱这首歌时,仍然遭到台下观众的大片嘘声,而张国荣也就那样淡定唱完了这首歌。事后,他说“我不能对不起我的歌迷”。这才是这真正的巨星风范。
而《默默向上游》,则是张一生的写照。张国荣一直被称为“荣少”、“香港乐坛贵公子”,因为诸如发哥,梅姑,或后来的四大天王,多是出自草根阶层。只有张国荣,出身世家,正经留学英国回来(虽然后来因家庭原因未完成学业)。但是,娱乐圈没有天生贵胄,舞台上的每一寸光芒都是靠心血挣来的。
香港有一句谚语说“连张国荣都要熬十年”,张1977年正式出道,1983年以《风继续吹》成名。1984年《Monica》获十大中文金曲、十大劲歌金曲。1986年、1987年获劲歌金曲金奖。1987年凭借专辑《爱慕》成为首位打入韩国音乐市场的粤语歌手,是华语唱片在韩国销量纪录保持者。1989年获十大劲歌金曲最受欢迎男歌星奖。同年告别乐坛。95年出复出大碟,97开跨年演唱会正式回归乐坛。
复出后的张国荣,无论是曲风还是歌词都与80年代有了很大的区别。一开始人们是喜欢的,据说《红》专辑首发当天,很多乐迷在音像店门口早早地等着,大有今天果粉凌晨在苹果专卖店排队的架势。当时有记者问乐迷“为什么要买专辑呢?”乐迷答“因为是张国荣啊!”
但是在“热·情”演唱会后,张却失去了很多老乐迷。很多看惯了张国荣扮酷、扮靓的老粉丝,看不下去张国荣在台上或男或女,或天使或魔鬼。他们去到现场,是为了重温昔日情怀的,但是舞台上的Leslie不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人。
时至今日,很多人开始慢慢理解了“热·情”的美学观点,当年的很多老粉丝开始惊呼“原来张国荣超越我们这么多年!”但是,那个引领时代的人早已化为天上明星。
张国荣的伟大之处在于,作为歌手,他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充满匠气的歌者,他视自己为真正的艺术家。复出后的他,不是在重复从前的自己,更不是为了赚流量,而是为了反叛从前的自己。扮酷、扮靓,在他那里早就到了极致。那么,还没有挖掘的是哪些呢?是《红》里的红色高跟鞋,是《梦死醉生》里的欲生欲死,是《大热》的飞蛾扑火,是《洁身自爱》的坚贞倔强,是《陪你倒数》的末日情怀。
张国荣没有看轻自己,倒是有些乐迷轻看了自己。
鲍勃·迪伦同样是一位反叛者,他每一次在音乐上的“背叛自己”都会让他失去一些老粉丝,但是他活得够久,所以他能等到新的或者真正的聆听者。在自传《编年史》里,鲍勃·迪伦写到“我的确需要新的观众。因为那时候我的观众或多或少是听着我的唱片长大的,他们已经很难再把我当作一个新的艺术家来接受了,这也完全可以理解。在很大程度上,这些观众已经过了盛年,他们的反应能力已经很弱。他们来盯着你看,但不会参与进来。”
科学家负责为我们建造更好的物质世界,艺术负责丰富我们的内心,如果艺术家不去引领新的美学风向,谁去引领呢?可惜,多数的情况是,我们身处的时代配不上那些好的艺术家。当时代足够成熟,足够有能力去理解从前的那些人,却只能仰望星空。
无戒365写作训练营日更 Day 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