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的方术列传，有点像搜神记或者是聊斋，各种小故事，各种能人异士。
读了序，发现原来方术一道是有很多流派的，“有风角、遁甲、七政、元气、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专、须臾、孤虚之术，乃望云省气，推处祥妖，吧啦吧啦”
好了，这里面，除了奇门遁甲在小说里见过，其它我听都没听过… 强大的搜索引擎又要开始工作了。
什么是风角？
风角占卜术，是以风势，风声，风向，风的大小，温凉，疾徐，风吹各窍之音律的一种占卜术。风对应音律，对应节气，对应地域，所以诗经分《风》《雅》《颂》，独把各地民歌叫作风。
据说1--乐师参与军事是古代一种制度。出征之日，将士振弓高呼，由乐师吹乐器去合，宫商角羽，对应士兵的不同状态。合到商音，军士强；合到宫音，士卒同心；合到羽音，则兵弱，少威明。这事真真的，周礼.大师里面有记载。
据说2--著名的乐师师旷，有楚国人来攻打晋国，师旷歌南风，又歌北风，曰：南风不竞，楚必无功。就是风角占卜的一种。和神算子一样。算出来这场仗楚国打不赢。这事在左传里有，“南风不竞”，现在已经是成语了，意思是对手不咋滴，打架稳赢。
据说3--曹操擅长风角，有一次和刘备打仗，忽然黑风爆起，吹折牙旗一面，曹操一看，风从东南来，吹折角上青红二色牙旗杆…这，死刘备是要晚上偷袭我大营呀！（不主别事，刘备今夜必劫我寨）。这事也是真真的，三国里有。
读历史，其实挺好玩的，古书里面，如果有兴趣，一条看不懂的名词解释，深究下去，原来一溜的故事和一排面的典籍… 就跟一篓螃蟹，抓一只，提起来底下带着一串，光一个风角，解透，大概可以研究个小半年。
风角，后面的七政，就是七曜，金木水火土加日月，这是星宿学了，塔罗牌在一旁看着含笑不语… 这，不玩了，继续翻方术列传。我是个半吊子，不求甚解。
方术师的故事挺多。大概有几类。
一类是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比如任文公，大旱，和刺史说，五月一日有大水，官员们不听，到了五月一日，旱情尤为严重，文公自己做了条大船，急催上船，刺史笑之，日中，大雨，到下午三点，潮水坏庐舍，死人数千。
这任公，又算出王莽篡汉天下将乱，与家人避祸，“遂奔子公山，十余年不被兵革”
这些故事我是信的，风雨雷动，人祸绵延，像任公这样，落一叶知秋，是有上智者。
下面这些就神奇了，比如王乔。
王乔，县令。管辖的地区离帝都很远，每次来朝见，不见车马。皇帝也是个八卦小天才，偷偷让太史伺望之。窥探了几次，说每次，都有两只大鸟从东南飞来。皇帝想，呦，这个有意思，就等这次鸟飞来时候，罗网张之，没抓到鸟，抓到一只鞋。
这天，天上降下一只玉棺材，吏人推排不动，王乔说：天帝是要单独召见我么？于是换好衣服躺进去，便死了。王乔葬于城东，后汉书写的是“土自成坟”，我也没搞清楚怎么个自成法，据说当晚，县中的牛都喘气流汗不迭，无人知道为什么。愈发神秘。
乔有神术，每月朔望，常自县诣台朝。帝怪其来数，而不见车骑，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临至，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于是候凫至，举罗张之，但得一只舄焉…..后天下玉棺于堂前，吏人推排，终不摇动。乔曰：“天帝独召我邪？”乃沐浴服饰寝其中，盖便立覆。宿昔葬于城东，土自成坟。其夕，县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无知者。
王子乔的故事更像个散仙了，这一类有点妖猫传里面的妖术或者幻术。
还有的就更夸张了堪比聊斋。比如费长房。
费长房，曾为市掾（市掾就是市场管理员，就是城管啊），街上看到一个老翁，挑着一个葫芦卖药。卖完了老头直接跳进葫芦里，别人都看不见，只有费长房能看见（这叫慧根有仙缘啊），于是长房这天也跳进葫芦里，与老翁，玉堂严丽，旨酒甘肴，共饮。然后从老神仙于深山，学仙。老神仙考验费长房，一践荆棘于群虎之中，留使独处，长房不恐，这关算过了；二让费长房卧于空室，以朽索悬万斤石于心上，众蛇竞来啮索且断，长房亦不移，这关也算过了；三让费长房吃屎，粪中有三虫，臭秽特甚，长房意恶之，完了，这关没过，就差一点点成仙，老神仙说：子几得道，恨于此不成，如何！
我觉得吧，这也太…恶心了吧。古人的恶趣味。费长房于是受符成了半仙，在人世间走动的鬼魅都怕他。
另有一类很特殊，在方术列传里，出现了不止一个医者的名字，比如华陀。
后汉书说华陀精于方药，处齐不过数种，心识分铢，不假称量，针灸不过数处。若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若在肠胃，则断截湔洗，除去疾秽，既而缝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创愈，一月之间皆平复。--- 这，简直就是现代的外科手术啊，解剖，涮一涮洗洗干净，缝起来。
古人的巫和医，本来源自一体。研究神秘方术的人，大体也都长寿，人体本来就是一个神秘的精工机器，懂得阳阳调和顺应四时，便是养生奥义。而看多了天道循环，也明白世事无常，看淡看通看透的人，比较容易心平气和。若兼具推算风水趋吉避凶，这种人长寿便是自然。
方术列传中，很多人是散人高士，都是避不入仕的。
而与民与朝廷有利的，郭宪就不用说了，一些不出名的当中，许扬算一个。
许扬，通晓水脉，他说：昔大禹决江疏河，以利天下。明府今兴立废业，富国安民…诚愿以死效力。”这分明就是一个仕人治国平天下的情怀。-- 许杨因高下形势，起塘四百余里，数年乃立。百姓得其便，累岁大稔（大稔就是丰收的意思）。只是这个许扬终究不合世道，太过中正，东汉阀门高立，容不下他的不偏不倚，获罪下狱，下狱之后，镣铐自解，道中若有火光照之。异象频出，太守便放他回家了。
除了为国出力的，还有心性高洁的。比如高获。
高获，与光武帝有旧。曾经拜司徒欧阳歙为师。老师欧阳歙坐牢（东汉的官场，官员坐牢简直家常便饭），高获身戴刑具，到朝廷请求赦免老师欧阳歙的罪过。武帝虽然不赦歙，但很看重高获。对高说：“敬公，朕想用你做吏，应改常性才好。”高获答道：“臣受性于父母，不可在陛下这里有改变。”出来便告辞而去。（臣受性于父母，不可改之于陛下） --- 怎么说呢，拒绝别人很正常，拒绝皇帝和名利，需要的不是勇气，是定力。
基本上，方术传里，奇人异事之多，可以当搜神记来看，除了史料契合完整 ---- 这一篇列传，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像是正史。
严重怀疑是范晔是喝多了挥洒才情录的，要是苦大仇深的司马迁就不会有这种闲情逸志。
其实，读方术列传的第一句时候，我就懵了，
仲尼称《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
范晔是儒生，他的后汉书喜欢搬出孔子当开头很正常，方术、易经，总和神神叨叨的阴阳家联系在一起，我挺想知道易经所谓的君子之道其它三项是什么呢？在这里赞一下必应，比百度靠谱，百度的广告太多了，烦人。
孔子在易经系传别讲中说：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
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对于《易》，是认可的：仔细辨认借由语言文字表现出来的卦像；能理解宇宙万物都在运动，没有永恒不变；器是物质表象，要认识归纳看本质；占卜之中有未来的奥秘。大概是这样解。学哲学的人应该能看出来这四项之中的思辩。有兴趣的推荐南怀瑾的易经别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