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三月三

又是一年三月三,

风筝飞满天,

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

走回到童年。

记得那年三月三

………


阿淮的优秀是勿庸质疑的。他不但人长的帅,学习成绩拔尖,还是一个文艺天才。唱歌跳舞是样样都会,年年的三好学生,班级里班长的不二人选。在上世经八十年代的时候,这样的学生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老师们喜欢,也倍受同学们的青睐。

阿淮和我是一个村的,也是同班同学。我们早上一起去上学,下午一起放学。有时晚上也会一起在那个如南瓜花般的灯泡下写作业。他的成绩比我好,我有不懂的就会问他。而他从来都是不厌其烦,耐心的给我讲解。

阿淮的家庭条件不太好,他妈妈常年卧病在床,还有个哥哥也在上学,家庭重担落在他爸爸一个人头上,还好有他爷爷奶奶的帮助,他们家免强维持生活。

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阿淮小小年纪就特别懂事。那个年代的山村孩子都有各自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老师,而阿淮的梦想显然要比我高远的多。他曾私下跟我说,他长大了要进城,要当官,要挣很多钱,帮他妈妈治病,绝不会在这山沟沟里呆一辈子的。

小学毕业了。阿淮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区重点初中,而我只考上了本乡的普通初中。

开学的那一天,我远远的看着他背上书包和行囊走出了村口,我没有去送他。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是羡慕?是嫉妒?是不舍?或者什么都有,又或者什么也不是。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乡上的普通初中混过了一年。爸爸为了我的学习也伤透了脑筋。也不知爸爸花了多少钱,动用了什么关系。初一读完之后,爸爸竞然把我也转到了区重点初中。我又可以和阿淮一个学校了,当时那叫一个高兴啊!父亲见我很高兴,不由问我,“丫头,你开心个啥呢?"我给父亲挤挤眼说:“我不告诉你!”

区重点初中离家有二十几公里的路程。那个年代的农村,公交车是不知其为何物的。所以,只有住校。一般两周回家一趟补给粮草。我们的家庭条件算是一般,每趟回家能给我两块钱,十斤米,还有一些咸菜之类的。阿淮家就有些困难了,钱是基本没有的,有时连十斤米也不一定给足,但他奶奶会给他准备一些咸菜带着。

来到区重点初中,我被分在了二班,和阿淮所在的一班两隔壁。

阿淮坐在正中的第三排,他的周围有好几个光彩照人的漂亮女生。因为不同班,且学习又紧张,所以在学校里我们基本上也没有多少交流。就是每次回家的时候,我会在校门口等他同路。而每当此时,他们班那些女同学们必会对我投来一些异样的眼光,有些干脆直接问阿淮:“那个女生,你亲戚吗?"而阿淮也总是红了脸,不迭的揺手说:“不是,不是,我们一一我们一个村的。"

一起回家的路上,我们也算是有说有笑。我常在路边釆几朵野花别在发夹上,嘻嘻的问他:“好看吗?"。而他也总是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嗯"一声。

有时他高兴了,就一边走一边唱着歌一一

又是一年三月三

风筝飞满天……

他的歌声婉转而清澈,空灵的嗓音在山谷间回荡。我也常常醉在他的歌声里而不知所以。

回到家里住一晚,第二天吃过午饭我便收拾好东西来到村口等他。也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要比我晚一点。

去学校就没有回家那么轻松了,背上的米呀,咸菜呀十几斤重,走不出五里路我的肩膀便开始疼了。而此时,阿淮总是轻轻的对我说:“来,给我吧,我来背。”

走到离学校还有一里路的时候,阿淮就会放下我的背包说:“你自己背吧,就要到了,同学们看到了又要胡说八道了。"说完就自顾自大踏步朝学校走去,不再管我。开始时,我还有些嗔怪他,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重点初中的两年学习生活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中考过后,学校组织了毕业生的告别晚会。阿淮要在晚会上表演唱歌。于是,我就约了几个女同学为他的歌排演了一段舞蹈。

歌声响起,台下一片静谧,同学们也都沉浸在阿淮婉转动听的歌声里一一

又是一年三月三,

风筝飞满天……

我们几个女生也随着他的歌声翩翩舞蹈。当他唱完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眼含泪花,不忍惜别,而我更是早已泣不成声。

中考发榜了。阿淮成绩优异,他考上了中专。实现了他鱼跃龙门的梦想。(那时的中专是可以农转非的,毕业还包分配。)而我却再一次与梦想擦肩而过,以几分之差落榜中师。

整个暑假,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有出门。后来,爸爸又给我想办法搞定了复读名额。等到九月份再次开学,我从家里走出来时,才得知阿淮早已去了城里圆他的梦去了。

就这样和阿淮分开了,刚开始几周他也会写信安慰我,鼓励我好好学习,来年再好好发挥。后来我写给他的信,他很少回我了,偶尔简短的几句,课程多,忙,没时间回之类的。

那时候不像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如果没有书信就等于失去联系了。就这样慢慢的我和阿淮就不再联系了,后来我也去了别的城市,碰到自己心爱的人,远嫁他乡,我和阿淮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刚开始几年听说阿淮在城里工作了,也找了女朋友,准备结婚了。他终于算是实现了理想,走出了山沟沟里。

直到几年前,我回老家去过年,正好赶上一位远房表哥结婚,这个表哥是二婚,第一个老婆在他们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听说这个表嫂子也是二婚。妈妈想我去尝尝酒桌上那些我很多年都没吃过的家乡味,非拽着我同她一起去吃酒,于是我便跟着妈妈一起去了。

酒席还没有开始,就看到七、八个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不要脸”、“勾引男人”、“不守妇道”一大堆脏话…为首的那个男人还掀翻了酒桌…

表哥这大喜的日子,到底得罪了谁呢,我随着吵闹声望过去,忽然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他看上去目光吊滞,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其他几个人都在吵闹,只有他呆若木鸡似的一直板着脸站在那里,不吵也不闹,手不停的扯着衣角。我仔细一看,感觉这张面孔好熟悉,我忽然想起来了,他好像阿淮,难道他是阿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和这些人在一起?

为首那个吵得最凶的男子也好像阿淮的哥哥啊!天啊,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会来闹表哥的婚礼?

人群里传来各种议论声,我真听到了他们说阿淮的名字。我连忙跑去问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人来闹事?那些人都是谁?”

妈妈告诉我:“你表哥的这个老婆,就是你同学阿淮以前的老婆,前些年阿淮得了间接性精神病,犯病了就经常家暴打她,他老婆忍受不了和一个神经病在一起生活,就离家出走认识了你表哥。但那时你表嫂子还没有和阿淮离婚,你表哥就和阿淮的哥哥谈好了,给阿淮5万块钱,算是给他点补尝吧。阿淮哥哥答应让阿淮和她老婆离婚,你表哥就先付了3万,对方就先把婚离了,还有2万元你表哥没钱还没凑齐,这不对方就闹到婚礼上来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那个目光呆滞的中年男子真的是阿淮,他什么时候得的病,他和表嫂子有孩子吗?

妈妈告诉我,阿淮毕业后在城里工作了几年,结婚后,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儿,女儿还很小的时候阿淮就患了精神病。后来,他老婆就离家出走后,阿淮的病也越来越严重,他们的女儿就只好寄养在阿淮哥哥家。阿淮也就从城里搬回乡下和他的家人住一起了,他的病时好时坏。妈妈说阿淮现在脑子不作主了,闹婚礼这些主意都是他家里人帮他出的。说到这里时,妈妈没好气的骂到他家里人想钱想疯了,出这些坏主意,来闹婚礼,又不是不给钱…

我立即阻止了妈妈继续说下去,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那个曾经优秀的少年,那个曾经陪我一起写作业的少年,那个有着天籁般嗓音的少年…怎么变成今天这样了?

表哥、表嫂子的形象在我心里一下子毁了,表哥这不是趁火打劫吗?表嫂子怎么不想办法为阿淮冶病,连女儿也不养,丈夫生病了就选择离家出走另寻新欢呢?还有阿淮的哥哥怎么可以做主把他的老婆卖了,还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带着阿淮来要闹婚礼,他们的责任、道义、和良知呢?

我越想越难过,看着眼前的阿淮,我心里五味杂陈,此时的他站在那里在想什么呢?他现在是清醒的吗,明白发生的这一切吗?

那边还在继续吵闹着,阿淮还是目光呆滞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多么希望那个人不是阿淮,那个人我不认识。那天我没有等吃酒席,转过身一路哭着回了家,我在心里祈祷着能发生奇迹,让阿淮的病快点好起来。

现在想想,那天要是我不去吃酒席该多好啊,我没有看到那一幕的话,阿淮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充满理想抱负的少年,永远是那个有着天籁般嗓音的少年…

又是一年三月三,

风筝飞满天,

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

走回到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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