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里的阿姨们
胖刘阿姨是最喜欢我的,每天晚上父亲接我回家时,她都会额外再给我一只糖包或菜角。于是我兴高采烈并依依不舍地与她道别。
早上似乎见不到她,因为她既不教我们儿歌,也不会唱歌弹琴。她微黑稍显胖的脸上有一对儿圆而明亮的大眼睛,身体很浑实健壮,总是把统一的淡蓝色制服撑到最大的限度,宽宽的胯部突兀的从胖胖的腰间里多出来。胖刘阿姨总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出现,代表着美味与丰盛。
她把一只只小碗盛得满满儿的,再给我们一个个都喂得饱饱儿的,然后守着大家睡午觉。
夏日的午后,没有空调电扇的小房间又闷又热。刘阿姨会和其它阿姨一道把我们的小床挪到幼儿园的小操场上,那里有十几株笔直伸入天空的钻天杨。密密匝匝的树叶遮住了热辣辣的日头,留下大片清凉的树荫。
小小的我躺在小床上,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听着阵阵微风摇动无数心形的树叶,叶子们沙沙作响,在阳光下犹如波光的水面,晶莹闪烁。
浅青色的树干上,一只只眼形的树纹,一起对着我凝望,深邃的目光背后隐藏着一千零一夜的传说。
我在这树林中时常感觉是在精灵的小木屋附近,兴奋地难以入眠,痴迷地盯着最近的一片叶子,看它在风中上下翻飞,点点光斑扩大缩小又消散,散射的阳光在睫毛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影交错。
在我有些迷糊的时候,忽然听得身边有金属勺子和铝制饭盒碰撞的声音,一扭头,胖刘阿姨就坐在我不远处吃饭。
她看到我睁大着好奇的眼睛,便往我嘴里塞了根海带丝。海带丝用肉卤过,带着咸香,我嚼着它望着身边已熟睡的小朋友们,心中突然多了好大一份开心和得意:“全班只有我一个人吃到了老师碗里的海带丝耶!”
以后和某个小朋友斗嘴的时候,我便可以底气十足的告诉他,“刘阿姨还喂过我她碗里的海带丝呢!你们吃过吗?哼!”由此我便可舌战群雄了!
最喜欢下雨的时候呀!
我的小床正挨着午休室的窗户,玻璃窗上镶嵌着葡萄叶和串串葡萄的浮雕花纹,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敲打出不同的声响,叮叮咚咚不绝于耳。
我盯着那串串透明的葡萄,眼前幻化出一组维族的长裙姑娘,在葡萄架下载歌载舞。
最妙的是那只玻璃不知何时破了一角,留下枣子般大小的洞。透过那洞孔,可以嗅到窗外潮湿的空气,还有几只碧绿的牵牛花叶,在洞口探头探脑,毛茸茸的叶片上沾满晶莹的雨水。每一颗露水又反射着乌黑的房檐和电线杆子的纵横交错......
正当我神游的时候,床边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那是管午休的阿姨来了!
如果是胖刘阿姨,她只会把手指放在嘴边同时睁大圆圆的眼睛示意我快睡觉;如果是可怕的吴阿姨,那便惨了,她会突然从斜刺里跳出来,用食指和中指分别按住我的两只眼睛,同时还要甩出一句恶狠狠地“睡觉!”。
呜呼!我那些美丽的透明葡萄们,跳舞的长裙姑娘们,碧绿的牵牛花叶子,连同叮叮当当的雨滴,立刻全部作鸟兽散,灰飞烟灭了!
只留下害怕又委屈的通通的心跳声和拼命忍住的溢出眼角的泪水,莫大的恐惧充斥着全身。
这个吴阿姨还按过许多小朋友的眼睛,都是因为不睡午觉。以后一听到她按别的小朋友的眼睛责骂着“睡觉!”我便立即紧紧地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可是心里紧张的直发抖呀!
我支着耳朵搜寻着她,渐渐走过我的小床,感觉到她明察秋毫的目光正一寸寸地扫视在我的脸上。
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可除了那两根说时迟那时快从天而降摁在我眼睛上的手指,对她,再没有半点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