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暖阳之下,暗影潜生
深秋的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双层落地窗,在苏晚的画室里织就一片鎏金般的暖芒。光尘在光束中缓缓浮沉,落在原木画架、散落的颜料管和半干的调色盘上,晕开温柔的肌理。苏晚握着一支狼毫画笔,指尖轻蘸藤黄与赭石调和的颜料,笔触在画布上细腻游走,勾勒出光影流动的轮廓——那是她和顾言之并肩站在梧桐树下的模样,他唇角噙着浅淡笑意,她眉眼弯弯,两人眼底都盛满了细碎的光,像是揉碎了整片秋阳。画布边缘,未干的颜料晕出淡淡的水渍,如同记忆里不肯散去的温柔。
“在画什么?这么入神。”清越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顾言之端着一杯热拿铁走进来,白色骨瓷杯壁氤氲着袅袅热气,醇厚的咖啡香混着奶泡的甜润,在空气中漫开。他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专注,走到苏晚身后,伸出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呼吸间满是干净清冽的雪松气息,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苏晚侧过头,发丝蹭过他的下颌,眼底瞬间漾起柔软的笑意,像浸了蜜的温水:“画我们上次去公园的样子,你看这片梧桐叶,我调了三次色,才调出秋阳下这种带点焦糖感的红。”她指尖点在画布左下角,那里的梧桐叶层次分明,叶脉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飘落。
顾言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画布,眸中翻涌着化不开的宠溺,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真好看,比实景还美。”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温柔,“晚晚,我下个月要去邻市出差,顺便带你去看那边的枫叶林,听说今年雨水足,枫叶红得像燃起来一样,正好陪你收集素材。”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飞快掠过眼底,像乌云瞬间遮住阳光,随即又被她强压下去,快得让人无从捕捉。她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波澜,再抬眼时,笑容依旧温柔:“好啊,正好很久没见那么成片的枫叶了。”指尖却悄悄攥紧了画笔,指节泛白,颜料在指腹凝成一点冰凉的渍痕。
只有苏晚自己知道,这份看似安稳幸福的生活,是她用三年时间,像搭积木般小心翼翼搭建起来的堡垒。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盛满了她的惶恐与期盼,生怕一点风吹草动,就将这脆弱的美好击得粉碎。三年前,她还是个对爱情满怀憧憬的姑娘,轻易轻信了前男友江辰的花言巧语,他说要和她一起创业,打造属于他们的未来,她便倾尽所有积蓄,甚至瞒着家人借了钱,全心投入那个看似光明的项目。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江辰卷走所有资金跑路,留下一堆烂摊子和无数债主,而她,成了那个背负一切的替罪羊。巨额债务像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亲友的指责、旁人的冷眼,让她声名狼藉,彻底跌入谷底。
那段日子,是苏晚人生中最浓稠的黑暗。她躲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拉着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手机里的催债电话此起彼伏,微信里的负面消息铺天盖地,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她不敢出门,不敢见人,甚至一度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生出过放弃生命的念头。直到顾言之的出现,这个温柔、包容的男人,像一道穿透乌云的光,一点点照亮了她灰暗的世界。他从不追问她的过去,只是在她情绪崩溃时默默递上纸巾,在她深夜难眠时陪她说话,在她重拾画笔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用行动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是他,让她慢慢走出阴影,重新拾起对生活的希望,也建立起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安全感。
苏晚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像守护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她怕顾言之知道真相后,眼中的宠溺会变成失望,温柔会变成疏离,怕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这束光,会再次熄灭,怕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会像泡沫一样轻轻一碰就碎。她以为只要自己绝口不提,过去就会永远沉睡在记忆深处,却不知命运早已布下一张无形的罗网,只待时机成熟,便会骤然收紧,将她再次拖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次的日子很快到来。顾言之开车带着苏晚前往邻市,一路秋景如画,公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泛黄,随风簌簌作响,像是在诉说着秋的私语。抵达目的地时,恰逢傍晚,枫叶林果然美得惊心动魄——漫山遍野的红,深的像凝血,浅的像霞色,层层叠叠,如火如荼,风一吹,便掀起一片红色的浪潮,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枫叶的清香。苏晚背着画板,穿梭在枫林中,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举起画笔,快速捕捉着这份绚烂,暂时将心中的忐忑与不安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命运的恶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就在他们准备返程的前一天,苏晚独自下楼去酒店大堂取快递,刚走到旋转门旁,一个熟悉又憎恶的身影突然闯入视线——是江辰的表弟陈浩,那个当年和江辰一起策划骗局,事后却全身而退的帮凶。
陈浩也看到了她,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那笑容像淬了毒的刀子,带着几分嘲讽和贪婪,一步步向她走来:“哟,这不是苏大小姐吗?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过得这么滋润,一身名牌,还住这么好的酒店,看来是找到靠山了啊。”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进苏晚的耳朵,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苏晚的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像一张被雨水浸透的宣纸,苍白得近乎透明。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手脚冰凉刺骨,顺着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寒意。陈浩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撬开了记忆的潘多拉盒,三年前那些暗无天日的画面汹涌而来——催债人凶狠的辱骂、亲友失望的眼神、出租屋里无尽的黑暗,每一幕都清晰得如同昨日,将她死死拽回那个绝望的深渊。
她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后跟撞到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响。指尖蜷缩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只想着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身影。可陈浩早已预判了她的动作,长腿一跨,稳稳挡在她身前,像一堵厚重的黑墙,断绝了她所有退路。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恶劣,眼神里满是戏谑的恶意:“怎么,见到我就想跑?当年你跟着江辰骗了那么多人,现在倒好,换了个光鲜亮丽的壳子,就以为能把过去干干净净擦掉?你不会真觉得,那些事能就这么过去了吧?”
“你……你想干什么?”苏晚的声音像被寒风冻裂的丝线,颤抖得不成样子,尾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她抬起眼,瞳孔因恐惧而微微收缩,眼底盛满了慌乱与抗拒,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鹿,无助又脆弱。
陈浩俯身凑近,刻意压低的声音裹着浓浓的恶意,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耳膜:“也没什么大事。”他的气息带着廉价烟草和酒精的味道,熏得苏晚一阵反胃,“就是觉得,顾先生那样温文尔雅、一看就家境优渥的人,应该还不知道你过去的那些‘光辉事迹’吧?”他故意加重“光辉事迹”四个字,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要是让他知道,他捧在手心的心上人,曾经是个帮着前男友坑蒙拐骗的骗子,是个背着一身烂债、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你说,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宝贝你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苏晚最脆弱的防线。她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心脏捏碎。窒息感瞬间袭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沉闷得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她太清楚陈浩的德性,贪婪又卑劣,他此刻的步步紧逼,无非是想从她这里榨取好处,一旦达不到目的,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的秘密公之于众,毁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穿过酒店大堂的人群,正是处理完工作回来的顾言之。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的苏晚,她孤零零地缩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肩膀微微发抖,像一株被寒霜打蔫的花,与周围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顾言之心头一紧,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语气里满是担忧:“晚晚,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伸出手,想触碰到她的额头,却被苏晚下意识地躲开。
苏晚猛地回过神,慌乱地眨掉眼角的湿意,用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强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没、没事,可能就是今天逛得有点累了,头有点晕。”她急切地抓住顾言之的手,指尖冰凉的触感让顾言之眉头皱得更紧。“我们赶紧回去吧,我想休息了。”她说着,几乎是拖着顾言之,脚步踉跄地朝着电梯口走去,像在逃离一场即将来临的灾难,自始至终,没敢再看陈浩一眼,生怕那道恶意的目光会再次将她拖入地狱。陈浩看着他们仓促逃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阴笑,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后,那层强撑的伪装瞬间崩塌。苏晚像丢了魂一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连顾言之给她倒的温水都没碰。往日里熟悉又温暖的家,此刻却显得格外空旷,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她总是莫名地心慌,哪怕只是听到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吓得浑身一哆嗦,神经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夜里更是难熬,闭上眼就是三年前被催债的场景,还有陈浩那张狰狞的脸,以及顾言之失望的眼神,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睡衣,心脏狂跳不止,再也无法入睡。
顾言之将她的异常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好几次坐在她身边,轻声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语气里满是温柔的关切,可苏晚每次都只是摇摇头,强装镇定地说:“真的没事,就是最近没休息好,身体有点虚,过几天就好了。”她不敢说实话,怕一旦开口,所有的美好都会化为泡影。她太清楚,纸终究包不住火,陈浩的出现,就像一颗埋在她幸福生活里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将她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炸得粉碎,而她,只能在恐惧中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2.黑暗席卷,过往重现
平静的日子像薄冰般脆弱,终究没能维持太久。一周后的清晨,阳光刚透过云层洒向大地,顾言之的公司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信封质地粗糙,里面的信纸却写得密密麻麻,字里行间都透着恶意,详细罗列着苏晚当年“参与骗局、卷款跑路”的“罪状”,甚至附上了几张模糊的转账记录截图和所谓的“证人证言”,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直指苏晚不堪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