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汉王朝
透过一扇窗，可以看到很多东西，我曾经就坐在自家的窗前，静静地凝视着初奶奶家的柚子树。
一直记着儿时初奶奶家柚子的味道，柚子又甜又香，总让人难以忘怀。
初奶奶家的柚子树就长在离我家门前直线距离不到50米的塘角上，每次开门第一眼就能看到树，她的家也在柚子树的转角上，打开窗户也能看到它。
从春天开始，我就盼望着它快点开花。到了三、四月，柚子开花了，鲜黄色的花粉与黄绿雌蕊包容在一起，散发出一股沁入心脾的清香，我迷恋这诱人的气息。我总担心，担心树上欢腾的燕雀，窜得树上的小花落英纷飞，我惋惜它们的掉落，惋惜它们的生命。几个月后，它们就会硕果累累地挂满枝头，这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守望，也是两个生命与生命之间的无声相逢。有时，真想对着它大声喊道：“柚子，你快快长大吧”，就如我这个光着脚丫的小男孩。
其实我知道，长多少柚子跟我没有太多的关系。柚子树不是我家的，总幻想着果实多的数不过来的时候，初奶奶会多给我两个。
从开花到结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如内心的煎熬一样。刚结的果子就像个小小的气球，在自然生长的魔力下，越吹越大。从鸡蛋大小长得碗口粗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到树下周围转上几圈，数上一数，其实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根本就不能吃。
知道不能吃，自己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甚至有点小紧张。我怕初奶奶，防着初奶奶，就像初奶奶防着我一样。不单是防我，还得防那些和我不相上下年纪的小屁孩，我们只防着初奶奶一个人，可初奶奶得防着我们院子里十多个小孩子。很多小孩子都偷过初奶奶家的柚子，就被她抓到过。我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初奶奶的咒骂。我见识过初奶奶的骂。虽然她长得有点瘦小，性格却彪悍泼辣，那个嗓门真叫大，想到这我就害怕，尤其害怕父亲的竹板子。
围着柚子树转的不单只是我，还有很多小伙伴，每个时间段都会有小朋友忍不住要出现在柚子树下。有时拿着石头往树上打，实在不行就一溜烟爬到树上。初奶奶看到这些，有时干脆搬个小凳子戴个帽子座到树底下。我们是又气又恼怒，又实在没有办法，有时只得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可恶的老太太”。
估算着柚子可以吃的时候，我特意选了个雾茫茫的早晨，拿着一根竹杆，蹑身蹑脚地经过初奶奶家的窗前，朝着柚子树走去。在树下端详许久，朝柚子密集的地方，瞄准，又回头往初奶奶家的窗前瞧了瞧，狠狠地敲了两竹杆，因为力气太少，柚子挂在树上只是来回晃了晃。再瞄准，再敲，又晃了晃。看到这些得意洋洋左右摆动的柚子，我心急如焚，正准备再次发力的时候，耳朵竟然被一双手拧住。回头一看，小心脏都吓出来了。初奶奶出现在我的身后，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惨啦”。果然，初奶奶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
“你个兔崽子，觉都不睡了，果子还没长全，就来打主意”。
“初，初……初奶奶，莫告诉我爸，下次再也不敢了，不然又得让我吃竹板子了”。我小声地回答着初奶奶，用衣角擦了擦脑门上吓出来的汗，并怔怔地看着她。
拧我耳朵的手松开了，“你也怕竹板子？真怕还是假怕？初奶奶接过我的话”。
“是真怕，初奶奶，打起屁股来痛得要死”，我连忙回答道。
“你也晓得怕，那要得，不过下次要帮奶奶好好守住，初奶奶听我这么说，语气好像缓和了些，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要......要得，要得......”，话还没说完，我就一溜烟赶紧跑了。
过了不到几天，我又再次转到树下，大声朝着初奶奶家的门前喊道，“初奶奶，我不偷你家的柚子，我来帮你看看”。
“要得，好伢机，帮初奶奶看住，熟了的时候给你吃啊”，房子里传来初奶奶的声音。
柚子越长越大，越变越黄，每天不到树旁去看看和转转，就好像浑身不自在，心里痒痒的，总觉得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引和左右着我。这天中午，我又转到树上，朝着初奶奶家的门前大声喊道：
“初奶奶，我不偷你家的柚子，我来帮你看看”。
......
连喊几声，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初奶奶没在家？看到挂满枝头的柚子颜色黄中带绿，圆圆的，晶莹发光，表皮外面已经多了许多墨绿色的小斑点，它们就像一张张微笑的脸在向我召唤。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想到初奶奶并不好看的面孔，最后还是放弃了。
柚子熟了，变成黄橙橙的了。初奶奶露出满脸灿烂的笑容出现在我家门口，她送来柚子，还跟我妈说：
“涛安姬，今年蛮听话，表现特别好，多奖励两个”。听到这，我感到很自豪和欣慰，终于得到初奶奶的认可了。
“婶，你每年都挨家挨户送柚子，自己家都没留几个，全部分给别人了”，我妈连忙不停地感谢。
“我一个老太婆能吃多少，我家的柚子树也是大家的柚子树啊”。说完，初奶奶又拉着装柚子的袋子去别家了。
看着她蹒跚前行瘦小的背影，让人觉得格外的亲切和温暖。以前她戴着帽子守在树下的样子又浮现出来，其实初奶奶家本不富裕，她完全可以到了年关的时候卖了换点零花钱，现在全部分给大院子里的所有人，我感到了不安和内疚。想起了以前对初奶奶的“害怕”，其实这种对初奶奶无所顾忌的“害怕”，正是她的宽容娇惯出来的。这种娇惯是涓涓不息的爱意、浓浓的乡情，在它的浇灌下，我的童年充满了快乐的记忆。
这么多年过去了，初奶奶早就不在了，如今柚子多了，很容易买到吃到，却总不是初奶奶家柚子的滋味了。
2019.12.16于宁波。
文章发刊于巜微尘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