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剪刀剪开包装的角，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不由自主地皱下眉头，我没有将药包拿得离鼻子远些，而是放在嘴边，慢慢喝下。苦，沿着舌尖四下蔓延，好似通体都浸在黑色的药液里。

我小口小口喝着。真奇怪，想起多年前，生病，妈妈把一碗煎好的药汤放在我的面前。还有一罐平时都舍不得吃的白砂糖。还记得我紧闭着嘴巴，死活不张。药汤温度随着袅袅的烟散尽，我看看白砂糖，再看看药，果断摇头。

无奈，妈妈只好请来隔壁伯母婶娘们，一个抱着我，一个捏着我的鼻子，用小的擀面杖撬开我的嘴巴，灌药。我一哭，嘴巴就张开了，苦涩的药液直接通过喉咙进了胃里。我会因为这件事情好几天都不跟她们打招呼。她们倒也不恼，见到我依然是笑容满面。当然，有时候我妈妈也会当她们的帮凶。

时间真是高明的魔术师，能给人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当然有时候的惊喜也会变成让人感叹的事情。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怕苦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白开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怕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电闪雷鸣的夜晚，依然能淡定地起身趁着闪电的光，关掉噼啪作响的窗子。

是长大了吗？还是变老了?抑或是，当一个人失去了依靠后，就能活成一株仙人掌了呢？

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指望才是最大的指望?真正痛过之后，才能觉醒?

这份觉醒，带着伤，带着痛，带着绝望，也带着希望。

中药的苦味渐渐散尽，唇齿之间若有若无。怎么就不怕苦了呢？或者，只是药苦和其他苦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吧。

怕黑，开灯，让光驱走黑暗。

怕痛，小心呵护自己，不要受无谓的伤。

怕流血，那就裹紧伤口吧。

因为有了胃疼到痉挛的地步，开始小心呵护胃，因为有牙疼到不能入睡的境地，所以开始保护牙齿，开始在床头备上止痛药片。

止痛药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但至少，它能让你有一个缓冲的时间，让你在更糟糕之前保持当前的糟糕状态。

喝中药，就是怕更痛吧。苦和痛相比，有时候还真的不算什么。

2

一个曾经还算熟悉的朋友打电话给我，电话里他抱怨，都是听了爸爸妈妈的话，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欠了一屁股的账，家也不像家，孩子们也不待见他。

我忍住了说脏话的冲动。

他的父母我非常熟悉，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土里刨食，养活一家大小。都是明事理又勤劳的人。至于他如何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了解前因后果的我只想呵呵。

自己婚内出轨老婆的闺蜜，在外面过日子。孩子们都留给妻子抚养，他的父母劝他回归家庭。他所谓的孝顺就是在家庭和情人之间游离。或者，他所谓听了父母的话就是没有和他的妻子离婚吧。

电话里，我只说，一个人要学会反思，如果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埋怨别人操纵了自己的人生，那实在是太可悲了。

他的逻辑里，他出轨，是他的妻子造成的。因为他的妻子没有给他足够多的信任。他之所以没有和情人在一起，是他的父母造成的，因为他的父母不同意他离婚。

放下电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也有些可恨。把自己所有的失败都归因于无辜的人，从来不会反思。

如果一个人连失败都要别人负责任，那成功估计就很难青睐他了。很想推心置腹跟他聊聊这个问题，想想三季人的故事，也就作罢了。

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一个人认为你错，可能是别人的错，两个人认为你错，还可能是别人的错，如果三个人都认为你错了，那么你就需要回头看看了。

也许这话有些偏颇，有三人成虎的嫌疑。细细思量，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一个人总不能，感冒了怨天冷，摔跤了恨路崎岖吧。感冒了，就老老实实吃药，摔跤了呢，就忍着痛站起来。这个，才是最好的选择，生活不是秀场，人都这么忙，秀给谁看呢?

人生，不过是一个跌倒再站起来的过程罢了。

3

多年之前，在姑母家里，和久别重逢的表姐聊天。表姐说话喜欢连说带比，她一抬手打翻了茶几上的牛奶瓶，一声响动之后，整个房间奶香四溢。

旁边玩耍的小外甥女随口说道，“还好不是我打碎的，要不然肯定得挨一顿打。”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没有结婚。多年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们，每次我想狠狠批评他们的时候 ，耳边就会响起这句话。

同样是打碎牛奶瓶子，一种结果是抹布擦干净，碎玻璃片扫出去就可以了。另一种结果是用抹布擦干净之前，先把闯祸的人痛责或暴打一顿。

看起来，人生还真没有绝对的公平啊。

4

写在后面的话——

中药苦，不喜欢，但痛更难受，所以接受了苦。

自己做错事了，认错不是怂，死撑着才会让人觉得可恶。不是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吗？

同样一件事情，双重标准解决，总是有些不合适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