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说要离开郑州的人，终于开口说，想走。我们四个坐在麦当劳里，吃着甜筒。

他说，要去杭州了。

我们装作不在乎地说，去啊，赶紧走。

他不理我们，在麦当劳里声音那么大，表达着对现状的不甘。

他说，杭州的同学月入已经两万，他们通电话，听说郑州的工资才2500，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鄙夷的气息。

我打击他说，又不是每个杭州人都月入两万，你去了就能发财了。

他说，他当然知道，同学属于顶尖，大多数人还是一万以下的工资。

可是，他觉得在郑州待着没有前途。他想挣更多的钱，想出去闯闯。

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幻想月入两万的未来。

他说，他面过试了，过几天就去入职。

《二》

他是浙江人，在郑州上的大学。他本不属于这里，去杭州算是回归故乡。

混不好，还回来吗？我们问。

不回来了，他说。

他想学会面对四下无人的艰难。总说，大学你们都是独自一人，离开父母。

而他受到的保护过多。

他身高不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做朋友这几年都是我们照顾。

他也不嫌弃，理所当然的接受，我们也没嫌麻烦，心想都是朋友。

在学校，我和他一个宿舍，经常回家是他的常菜，一星期除了有课，四天见不到他。刚开始，我不知道他家已经搬到郑州，担心他的忽然不见。后来知道了，又羡慕他的自由。

大一，我去过他家，在郑州繁华的地段，路对面就是汽车站，楼下就是大型超市，交通便利，生活舒适，踏入他们小区，我甚至有点担心自己的穷。

房子大概100平方，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我零食吃。我第一感受到，离我很远的有钱生活，曾暗暗下劲努力奋斗。

生活的惬意，没法提醒他学习技能。衣服都是他妈妈带回家洗，来学校都是他妈妈开车送，不高兴了都是花点钱，去看电影或者买衣服鞋子。

大二的体育课，我们靠在操场的看台，他说，他爸让他回家学做生意。

我说，是不是你经常回家，你爸觉得学费交得不值。

他说，有这方面原因，还有就是他爸见他不去学校，整天在家睡觉，日子颓废。

《三》

让我说说，他的家世吧。

他家属于温州，爸爸16岁时开始闯，忙忙碌碌半辈子，没干出点成就。后来在郑州做服装生意才算发了家。

关于他爸爸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告诉我，他爸爸以前是货车司机。

有次拉货从险峻的山顶下山，悲剧的刹车坏了。当时车上还有他妈妈，他爸爸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隐忍着开到山下，停稳了车才告诉他妈妈刹车坏了。

他来郑州上大学的时候，他家已经算是熬出头，奔上小康了。房子在市区买的，车子也有了。

跟他大学四年同学，一个宿舍，我切身感受到他的有钱。

他有轻微的神经衰弱，一点动静就睡不好。晚上，我们都睡了，他还在看手机。早上我们都醒了，他才渐渐步入梦乡。

家境属于我会羡慕的那类人吧，买了很多我想买，又买不起的东西。

非典型富二代这个词，应该很适合他。他有钱，不高调，交朋友，不计较。

《四》

转折是在毕业后的一年。

他爸爸投资失败，把这几年挣得钱都赔进去了。即使这样仍然欠着300万。

生意不好做，挣钱越发难。他爸爸打算把郑州的房子卖了。

他跟我说，同样是投资失败，别人亏了几百万，不算事，但是他家亏了几百万，就像破产了一样。

他想挣更多的钱，弥补他爸的过失。然而，大学四年他没好好学习，也没跟他爸学做生意。

步入职场，每月2000块的工资，让他尴尬。

每天，他爸都去喝酒，压力大的氛围，家庭环境暗涌不合。

这已经是他跨越困难，迈出的勇敢一步了。刚毕业那会，他整天待在家里，无事可做。

他爸妈说，出去找份工作，别在家闲着。

他投了简历，也许时机不对，老是没被录用。所以，一点小事就成了，他和家里争吵的导火索。包括出来和我们聚餐，他都眉头紧锁，一脸面对未来的犹豫。当他终于找了工作，工资又低，他又有钱要还。离开郑州，寻找机遇，也是一种选择。

他给我说过，他家有钱那几年，父母的骄傲放纵。

他妈去哪都是坐飞机，他爸混迹酒场，逢人就来高姿态。落魄后，他爸的那些所谓朋友，没一个帮忙。他说，他爸开始反思过错。但他年纪50，再翻身已是枉然。

《五》

爸妈高兴啊。

我们问他，爸妈知道不知道的时候，他说。

他们本来就打算把郑州的房子卖了，还了债，回温州老家。他一直在郑州，他爸妈担心他，也不敢走。他一去杭州，他爸妈或是放下了心头的重托。

他也害怕啊。害怕未知的恐惧。

但他又信誓旦旦说，现在面临选择，他都选难的那一个。

生活在这世上的普通人，我们都会面对生活的不易。

当晚回去以后，我们都急着赶时间。毕业之后的聚餐，不再像学校的肆无忌惮。

他有班要值，她有客户要见。我有课要上。

跨越千里，不顾旅途，都是为了友情啊。

走之前，我说，你去杭州，我们之后不会再联系了吧。

他说，怎么会？

我说，距离远了？

他说，交通多发达。

我说，再发达，你能我们说出来聚，你就下一秒出现在我们面前吗？

还是好好奋斗吧，我说，别在没钱的时候，为钱之外的事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