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一群猫,大大小小,都长着一张迷之可爱脸。它们,安静时很安静,吵闹时此起彼伏地在家俱上翻山越岭,打成一团蛋。
其实是猫娘一只,猫孩子若干。
猫娘乖乖生了两窝崽崽之后,毛光渐涩,身上也消瘦了,行走中,骨架子显露出来,像山峰的轮廓,腹下仿佛垂着一条瘪瘪的口袋,一走路就左右摇摆。
乖乖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很好看:浑身小肉肉,皮毛是黑灰两色老虎的斑纹,眼睛又大又圆,奶萌奶萌的,性格还很温柔。
它生完孩子就变成了泼妇。宝玉说:女儿只一嫁了汉子,就混帐起来了。
乖乖经常心情不好,经常独自板着脸安静地呆着。不许人跟它打招呼,更不允许人去抚摸它。有时离它近了些,它就吹胡子瞪眼掀嘴唇,恶狠狠地给几爪子,赏一胳膊红萝卜丝。
我常想:也许是因为我们一只一只地拿走了它的孩子……
把小毛孩子装进猫包里,乖乖是看见了的。它看我们一眼,也并不做声,继续该干嘛干嘛。但是我晚上一进家门,它就急急地跑过来,仰着脸巴巴地望着我,嘴里讲一串猫语。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它说实话,就言左言右糊弄它,它审视了情形后,不想再跟我费话,扭头就走了。
此后,它再不找我们说话,脾气却很大爷。
我们都小心翼翼,经过它身边的时候浑身的防御系统自动开启,汗毛都竖起来,快要安全经过的时候,背上也生出眼睛警惕它。
其实它仍旧在凝望着某处,眼神里却是沉思。
它偶尔也很温柔的,那是在奶小毛孩子的时候。一岁多的黑瘦瘦经常会把小宝宝们挤走,自己拱在猫娘怀里抢奶吃,还咂的香甜。它的体长快和妈妈一样长了,乖乖却丝毫不介意,它侧躺着,满眼的柔情与溺爱。
倒是我们看不下去了,过去扯着黑瘦瘦的两条后腿,把它拖走。猫娘的奶头被恋恋不舍的长女的唇舌吮吸得又细又长,长女仍保持着吮吸的姿态,在地板上被越拖越远,它紧盯着的那个甜甜的粉红色最终垂凋在猫娘稀疏的腹毛上,被没满月的小奶猫拱头抵脑寻走衔了去,继续咂。
小猫通常在满月前后最娇柔可爱,首尾都毛茸茸的一团,走路打架跌跌撞撞。它们看人时,明亮的大眼睛里汪着一潭涉世未深的单纯。是的,它们喜欢盯着人看,一看能看半天,使人沦陷在温柔眼神里,忘记学习上班以及财务危机,只有相见欢。
黑瘦瘦是奶牛猫,它到底是有心机的。猫娘伏在地板上假寐,守护着一群在沙发上嬉戏打闹的毛茸茸们,黑瘦瘦则蹲在沙发角上不动声色地四下观望着。有一只毛茸茸蹒跚着,离黑瘦瘦近了些,又近了些,黑瘦瘦倏地立起来,一掌将小奶猫搧下了沙发,小猫懵懂地翻滚着,四脚张开柔软地跌落到地板上。同一时间,乖乖像弹簧一般从地板上弹跳而起,怒目里射出寒箭,嘴里咆哮着,一记利爪搧向黑瘦瘦,黑瘦瘦在地板上连滚带爬一溜烟逃向阳台藏在花盆后面,不敢有声响。
半夜经常会被猫儿惊醒睡梦,它们轮换着进卧室,一步步交替着小脚,脚垫有节奏的踏在地板上,朦胧中听着踏步声,似乎能想象的到它们行走的样子:竖着耳朵,眼睛瞪得圆溜溜,不时地观察左右。
它们进屋静静的呆一会儿,然后就又踏着步子出去了。偶尔也会有一只毛孩子,夜里睡不着,自娱自乐。它狂奔着进来,一路跌跌撞撞,然后紧急刹车撞到东西,一阵叮叮咣咣,然后再驰骋着奔出去。一只猫佯装成一列马队,往返好几趟。
第二窝里的毛孩子们,长的好看的都去了好人家,被锦衣玉食地宠养着,待的比亲生孩子都好,就差继承资产办手续了。狗剩心眼多,习惯不好,就把它留在家里,和它的妈妈姐姐养在一起。
狗剩也是个奶牛猫,还是个戏精。
有一天在厨房做饭,不小心踩到它,它“啊呜”一声跑开,叫的很凄惨。我疼在心里,内疚自责的不行,赶紧抱起它,放在腿上轻轻抚摸着,柔声细语道歉。抚摸到它的右后脚时,它又“啊呜”一声望着我,眼神里满是伤感和幽怨。我更加惭愧……开肉罐头!
等二天晚上下班回家,一开门,它背对着我,伏在门口,三只脚都踡在身下,右后腿拖在身后,我的心又疼起来,将它抱起来,再道歉、再哄、再开肉罐头。
第三天晚上,它瘸着向我跑过来,我赶紧抱起它,心想这都三天了,还不好,要不要去医院给它检查检查……但是,好像不对,它这次是拖着后左脚……
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安抚它,心里被狂奔过一万头野生藏羚羊。哄的差不多了,放它下去和猫哥猫姐们玩去,它在地板上坐定,拖着后左脚忧郁地仰望着伙伴们嬉闹。
过了一会儿,我暗中去观察它:
只见它上窜下跳、只见它惹事生非、只见它一溜烟追着黑瘦瘦奔去了阳台,在草木葱笼里攀上了花架子……不瘸了。
后来,这狗东西又装瘸装了几天,不过,它记性不好,一会儿左脚,一会儿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