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毫无任何滤镜装饰的阳光透过榕树叶间的小孔映射下来,混杂着湿润气息的蝉鸣鸟叫,闷热感在身体周围散布开来,每个毛孔都大口呼吸着,让人倍感焦虑。又是一年夏至,我盯着窗外光柱中飘舞的白色灰尘发了好一阵呆,起身把窗帘全部拉开了。最近的周末已经让我养成了无论头天睡多晚,第二天都能起来游泳的习惯。收拾了装备,简单吃过早饭,踩着拖鞋慢悠悠向游泳馆的方向挪去。早上的太阳尤为毒辣,躲在云外却能将皮肤烤得生疼。沿途的早饭摊边收称边吆喝叫卖着最后的包子稀饭。虽是周末,他们的生意依然很好。一旁的肠粉摊位人气最高,老板“呼啦”一下把抽屉里的米浆拉出来,顿时涌起一片热腾腾的水雾,撒上葱花,淋上酱料,递给等在座位前眼睛都等直了的年轻人。我并不敢多看一眼,只得憋着气快走两步离开了。
“八点了。”我看了一眼手机,心里盘算着朱哥什么时候醒过来。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这厮这时候都没找我,一定还在床上酣睡如泥吧。不过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游泳的生活,毕竟游泳是项孤独的运动,跟身体一样,思绪也随之游走起来。就算基友约好一起,但在水中没有音乐、没有人聊天,只能听见呼吸的气泡从嘴里吐出划过耳边的咕噜声——整个世界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真是孤独得有点不像话。
我在岸边做了几下热身,戴上泳镜窜入泳池,将头埋进池子里感受水温。水不冷,不过今天的池子有些浑浊,大概是因为这是涨价的最后一天,比起往常人似乎多了些。我慢慢划动起来,脑内自动播放BGM来使这一个多小时没这么无聊。池中间的栅栏将深水区与浅水区隔开,浅水区上面被架空起来形成平台,下面则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往往脑补那下面连接着不远处的水族馆,游荡着体液黏稠的超大章鱼、有着独特的前颚结构的软体怪以及长着獠牙的巨鲸。救生员一声令下,栅栏被打开了,奇形怪状的生物们蜂拥而入,深水区的人们顿时如同瓮中之鳖,一片鬼哭狼嚎,四处逃窜。人们的呼救和怪物的嘶吠声混杂在一起,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恍如世界末日。蓝色的池水刹那间变成黑色,我在漆黑的水中挣扎着,突然看见池底有一束刺眼的白光。我奋力向那道光游去,使出全身力气打开那扇透明的窗户,身体瞬间被吸入白光里快速地穿梭起来,几秒钟之后又进入一片黑暗,那些嘈杂的声音霎时烟消云散。我的身体漂浮在这片黑暗中,看不到任何生机,到处都是寂静荒凉的孤峰残丘,让我不知置身于海底还是宇宙。远处传来52赫兹的鲸鸣,空灵得像海哭的声音——这里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
想到这样恐怖的画面我不禁打了个哆嗦,立马窜出水面,从想象里苏醒过来回到现实世界。“十圈。”我心里默念着。游了一半了,朱哥还没来。我在岸边用手撑着身子张望她,只看到游泳班的孩子们戴着黄色泳帽在热身。现在学游泳真人性化,教练这么温柔。二十年前在后工的游泳馆,我是直接被教练丢进水里的,扑腾着喝了多少口水也没学会,回家就给外公打电话哭,记忆犹新。和我当时的身体比起来,那偌大的泳池也算是童年阴影之一了,没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第二次学游泳是和妈妈一起报的儿童班,折腾了一个暑假两个人都没学会。第三次还是在后工,虽对那里依然抗拒,不过好歹学会了一项新的技能。露天的泳池几乎没有遮阳的地方,天天顶着火辣的烈日,一个暑假下来晒得像烤过一样。小黄帽们热身之后,一个接着一个窜入泳池,练习起噗水来,我也继续潜入池中继续剩下的十圈。
游到第十七圈的时候,朱哥终于来了,我看着她在池边捉急地寻找我的样子,无话可说。游完剩下的三圈,聊了下天,两人都觉得乏力,收拾着准备走了。
洗完澡出来天居然暗沉了下来,下起了小雨,我撑伞走了起来。朱哥粗糙得很,没有打伞。
“我今天7块钱一圈也。”朱哥调侃自己道。
“那你这个成本确实有点高。”我翻了翻白眼,并不想多说什么。
买了水果,和朱哥分开,径直回家了。
不知下周是否还是一个人游泳呢。
讷
2018年7月1日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