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杨缪。”远处好像有一束我说不出有多猛烈的手电筒灯光叫住了我,和一个带有口音的男人声音。
我吓了一跳,手中的鸡蛋灌饼摔到了地上。那是我花了五块钱才享受到的晚餐。但现在它们变得粉碎,蛋和饼已经完全分开了,像一张撕碎的笑脸瘫在我面前,它像在取笑我。我很生气。
“你是谁,”我刚想要这么问。可是那男子靠近我让我只能在那一刻发出很长的惊叫。我承认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但是我没想到日复一日的走在回收容所的道路的每一天,在今天竟然会这样不同。
“你不要问我是谁,回答是或者不是。”他向我靠近,“我有枪。”他补充了这一点。
“我是。”我如实回答了。
“那很好,我很惊讶但也很乐意你是一个这么一丁点的孩子。我们玩个游戏吧,”他停顿了一下说,“我给你我的名片,然后你跟我去美国一趟。”
“去哪里?”我愣住了。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我以为现在中国的法治已经很完善了,外国人还可以这样肆意地带我去哪里。我为什么知道他是一个外国人,因为他靠近我了。那时候我清楚看到他坚挺的鼻子,浓密的胡须和蓝眼睛。我当然不愿意跟他去环球旅行,于是我撒腿就跑。
我猜中了,他没有枪或者他不敢开枪或者他的枪管里面装的是泡泡糖而不是子弹。初中的时候我拿过学校的短跑冠军,所以我在甩掉他这件事上信心满满。这块区域我比任何人都熟。我在这个糟糕的地方生活了六七年了。我的父母很早就不管我,或者他们从来没有管过我,连我离家出走,失踪了这样久的时间,他们都没有丝毫反应,我的亲戚也是。我没有朋友。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紧接着手电筒又把我照了个透彻。我还是被抓住了。什么东西往我头上重重的敲了一下。接着我就什么也不知道。
一阵剧烈的头痛让我醒来。我躺在一张玻璃桌上,它很硬。我眼前是苍白的天花板,昏弱的日光灯,还有数不清的嘈杂的声音。我听见门框在被重重的捶,我不知道是谁做了这样罪恶的事情,或者怎样罪恶的事情发生了让他要这么做。噪声是我一生之敌,在不同地方都是如此。
“你醒了。”眼前的男人跟我说。我确实醒了,连带我脑海里的一系列昏迷前的记忆,它们都苏醒了。我记起了这个大胡子,他是个外国人,他拿手电筒照我,说他有枪并且拿什么东西把我砸晕了。
“这是哪里?”我问。我站起身来。我的脑袋还是很痛,它像被什么东西锢住了一样,我的脑子里的一切东西都想往外面撕扯,可越这样我越痛苦。
“这是美国。”
这他妈是美国。我原以为我只是在飞机上还没出国界,或者根本只是被他挟持到国土内某一处阴暗的地方,或者这里根本只是他的家。但我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我记不起我有过跟谁的仇恨,我没有欠任何人的钱。我总是空空如也的活在这个世上。我可能已经是一个空壳了,他要抓住我来做什么呢。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大胡子,目光往上移,一点一点的看上去,看到他满是皱纹的脸,我知道他应该会是一个履历丰富的人,是一个高级军官或者一个探长,总之是一个正经人。接着我看到他如鹰一样锋利的鼻子,那是我毕生都羡慕的鼻子,虽然在那上面有一些红色斑点,但这并不妨碍它在我眼里充分完美。然后我看到他那双蓝眼睛,它们在微笑着看我。
“这是美国,然后你会说中文…”
“我记得我还没给你看我的名片。”他打断了我的话,他继续这样微笑着,他的蓝眼睛里藏着可怕的东西。他递过来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美国安哥拉监狱狱长,查尔斯罗德。下面还有一串大概是对应的英文,不过我看不懂。
“我知道你看不懂英文,中文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如果有翻译的不好的地方,请帮我指出。”
他让我大为吃惊。他仿佛猜透了我的一切想法,以及接下来我要说的种种。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会有这样高明的人存在,而他着实让我觉得可怕。
“你本来不做这一行的吧。”
他没有回答我。他从角落里搬了两个椅子,示意我坐下。我开始迟钝的移动我的身体,它们不知道何时变得这样迟钝。
“我开始觉得不应该很早就跟你坦明一切,但是有人跟我说你很可怕,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你不是忙于叫喊为什么要抓我,你在意我的身份,这很奇怪不是吗?”罗德说。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人们叫你什么吗?”
“碌碌无为的玩意?”
他摇摇头。
“无可救药的笨蛋?”
他笑着又摇摇头。
“人们叫你后知。我猜你很聪明但很少看新闻。美国人以及全世界很多地方的人,前不久都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些正在令全世界恐惧的事情。他们在上班时,在晚餐祷告时,在睡梦中,心底都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声音,他们的脑海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他们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们,也许是神,也许是比神更让人害怕的东西。我们通过雷达,声波,激光探测器找不到。但是一些更强壮的心灵感应者,包括我,通过他们的反馈一致认为是你在控制这一切。”
“你别太搞笑了。我现在不想听任何童话故事,我想回家。”
“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这么做吗?”他突然严肃的看着我,提高了分贝。“这是关乎人类发展存亡的事情,你知道这个世界无神者很少,不唯心者更是寥寥无几。你很可怕在于你能够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输送到别人脑中,不用依赖网络,广播或者其它电子信息设备。而且大家还无法拒绝。你想象一下,如果人们都跟着你给他们施加的声音去做事情,去过生活。你的想法便是全人类的想法,那样子世界会变成怎样?”
他的中文确实不太流畅。我苦笑了一下。我确实不得不承认我平时脑海中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我也乐于去分享这样的想法给很多人。但是现在说我的这些想法犯罪了,甚至它们在控制人类,我是无比诧异且万万不能接受的。我悄无声息就在做一些危害世界秩序的事了吗?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老实说,是你让我第一次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可是,这种能力又有什么作用呢?它让我穷困潦倒至今,让我在你面前毫无缚鸡之力。”
“你应该重视美国人的恐慌。你应该重视全人类的恐慌。”他好像并不理会我。他拿起水杯,想喝点什么,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有些尴尬,然后他把水杯推给我,给我指了指角落。那是一个饮水机。
我站起身来就要给他去打水。
“等会。”
他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水杯,和我手里这个一模一样。他知道我知道他要我做什么,他好像企盼从我眼里或者嘴里得到感激,但我没有。我给他和我都倒了水,然后我们坐下来。
“所以…”
“我很…”
我们几乎是同时说的。
“你先说吧。”
“我想知道,我的国家不管我吗?你们现在又想对我做什么?”
“第一个问题是个愚蠢的问题,第二个问题很棒。首先你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一个美国人。你不要惊讶,当你躺在我身边睡的香甜的时候,我把这一切都办好了。理论上你是最快拿到绿卡的人。不过现在美国承认,明天也许说不定。另外,尽管中国也有几十万人甚至更多受到你的意念传输。但他们当中发生恐慌的属于少数。因为,他们总是相信…”
说到这他突然笑了起来,并且很大声。
“相信什么。”
“相信马克思。”
他接着又笑了。他的蓝眼睛以及他身上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情绪跳动着。尽管我并不觉得这很好笑。
“第二个问题。”
“好的,那么,第二个问题。美国统治者们有一些争议。有人劝我最好把你杀死在这里,有人则想控制你去做更多的事情。”
“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可以独自占有你,让你成为我的武器。”
“这听起来很变态。”
“事实上就是如此。你知道你现在完全由我控制,我不能决定你的意念但我掌握你的生死。我本来也有那样的想法,以为尽快除掉你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人们就会在明天日出之后恢复一切的生活秩序,一概如常。但是我深入其中看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
“你他妈给我脑袋装了什么!”
我变得怒不可遏。我把水杯往罗斯身上砸,他的蓝眼睛和鹰钩鼻在我眼前变得肮脏无比。可是我没砸中,水杯砸在墙壁的星条旗贴纸上,水把贴纸浸湿了,玻璃碎了一地。
然后我趴在桌上哭。
空气写满了冗长的沉默,等我终于不再哭了。
罗德说:“我理解你,杨。毕竟,你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孩子。你的脑细胞分裂如此之快,你拥有直接给他人传输意念的超能力。这并不是你想要的。也许很多人都渴望拥有超能力,但是当他们真正拥有的时候他们便会茫然,他们很容易开始犯错。你知道安哥拉监狱关的这些人,都是世界上最顶级聪明的人,只是他们选择走上了犯罪这条路,或许跟你一样不是自己的选择,仅仅是迫不得已。”
“我这他妈叫做莫须有吧。我的鸡蛋饼吃了一半,然后我就成了宇宙公敌。”
“你毕竟不相信我。”
罗德把手机丢到我面前,我大概看了看,新闻说有人爬上了埃菲尔铁塔在上面刻下一些密密麻麻的字,在中东有人举着旗帜上面画着一双礼貌合十的手,然后互相开火。在智利斗兽团的奴隶们突然起义,干掉了几百个贵族。而文章的主题是“世界末日来临”。
“这些他妈绝不是是我干的。”
“那是你的意念干的。昨天无人机拍到了这样有趣的一幕,在撒哈拉,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支庞大的族群背着几十吨的水到沙漠中心,他们用这些珍珠般宝贵的液体在太阳下山之前写下一段话,‘我们将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写完这些之后他们集体自杀,尸体被沙漠掩盖,机器拍下了这一切,人类再没办法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是奥威尔说的。伟大的反乌托邦主义者。人们最近因为这事又把他的作品挖出来细细研究了。我也很喜欢他,他说的很多东西都不错。但这是你的座右铭不是吗?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我默认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金刚狼或者万磁王。他们其实一直在做正确的事情,只是因为与众不同而让人恐慌。现在你也是如此。”
“美国人做出了这样的影片,他们难道不以此为戒吗?”
“恰恰相反。美国人的精明之处在于他们当中有些人可以预感将要发生什么。而一旦事情发生了,他们便无能为力,更别说处理事情的后果,这一点中国人要做的更好。我是这样跟他们说的,可没人相信。”
“我也不相信。”
“你必须相信我。哪怕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他妈死光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强调,‘你是后知’。你能够对已经发生的东西进行非常详尽的分析,有时候是哲学,文学,有时候是社会学,不过没有几何。然后你把分析得来的东西装在脑子里,当它们装不下的时候,你就开始把它们强加在别人身上。而我能够平衡你,我在某些方面要比你强一些。你要是和我一起干,或者早点出生遇见我,这个世界很可能会与此时大不相同。”
“你是先知。”
“某种程度上是。”
他冲我笑一笑。然后站起来走到门边。
“我不会相信你。除非你先把我脑袋上面这玩意取下来。”
“想都别想。”
他走出去关上了门。我把另一个水杯砸到门框上。然后我后悔了。因为我又变得很渴而我在他的抽屉里找不到第三个水杯。我又渴又饿,我翻箱倒柜发现什么也找不到。这间屋子好像是被量身定做一样。它就像一个空空如也的监狱。虽然罗德说这只是一间办公室,安哥拉真正顶级的监狱比这糟糕的多。我的嘴对着饮水机,但我很快被开水烫的痛苦大叫。
“你这个笨蛋。”罗德回来了,他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一脚踢开碎了一地的玻璃片。他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盘子里装着黑乎乎的食物,我嗅到一些腥味,我断定那是烤烂的沙丁鱼,还有两杯冰可乐。
“今天的芝士被新来的厨子偷吃了,柠檬汁也被拿光了。将就着吃吧。”
我没有理会他。
“人总要吃点什么的不是吗?不管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吃一顿一切就好了。”
“并且…我保证你接下来很长时间都不会死掉。后知也怕死,哈哈,这太荒谬了。毕竟死了你就总结不了什么了,死了你就不会再用你该死的脑袋去给别人带来一切愚不可及的思想了,死了我就不用在这里看管尸体了。死了一切就他妈的都结束了,结束了,全他妈结束了。”
他抓起一条沙丁鱼往嘴里送,我不知道他要拌着什么吃,没有番茄酱也没有土豆泥,他拌着笑声吃的,或者拌着胡子吃的。他把鱼刺啃的嘎嘣嘎嘣响,我期待他把它们嚼的烂碎然后吐出来,但是他没有。我之前也喜欢吃鱼,是无骨的鳕鱼而不是又瘦又小像我一般可怜的沙丁鱼。那烤的金黄外焦里嫩的感觉让我永生难忘。现在我把沙丁鱼当成我的全部,然后我学着他那样把鱼刺咽下去。
我们把盘底的油都舔的干干净净。
“你一直这么疯癫的吗?”
“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大聪明。他们把我当作危险人物,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看。你知道的,在这座监狱,所有人都是全世界的叛徒。包括监狱长,各级狱官,斗牛士,专家,科学家,医学家,武器学家,犯人,罪人,将死之人。没有一个应该活着走出去。谁都他妈该死。这间屋子,这座监狱,这个世界,全都烂透了。它早该消失了,它一定会消失的。”
“你有一支军队吗?”
“我有很多,但他们不是朋友。他们当中一部分已经不再为我服务。如果明天有人把我的脑浆当作白宫晚宴的调味品,你不必为此感到惊讶。是的,我已经老得有些太快了。人总会老的。我们都活得像海洋上的浪花卷起的泡沫一样,奄奄一息。我们不可能永远保持生机,甚至有些人一辈子也没有那种活力。他们在为政府而活,还是为权利而活,还是为自由,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更别说别人了。”
“也许我们都应该简单地为沙丁鱼而活。或者只做一只沙丁鱼,整一个都被吃掉。”
他笑了,他抬起头来把手搭到我的肩上,问:“你多大啦?”
“十八。”
“那你还有无限的可能。”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当然不止那天,往后都是这么聊的。那天晚上他出去了,我在屋子里寻找任何逃生的工具。四周没有窗,我开始用椅子砸那间我认为脆弱的门。然后我把罗德吵醒了,我以为他走远了,其实他就在隔壁,另外一间同样空荡荡的屋子。他骂了我几句,拿过来一盏灯和几本书,要我静下来看。我很惊讶他也喜欢卡夫卡,喜欢狄更斯和《双城记》。我很快接受了沦为待宰羔羊这一既定事实。罗德和我讲了很多,大多数是嘲讽我的,我们不再谈理想,但我们谈到了女人。他说女人是牛奶做的,有时很早就被装在瓶子里放在超市的柜台里等着男人去光顾,有时却像经济萧条时被成批成批倒掉。他说女人是世界上最狡猾的动物。“她们其中一个的性欲比一百个喜欢看片的男人加起来还要多。”他是这么说的,我有时候觉得他在满口胡言,有时候却不得不叹服他讲中文时蓝眼睛显透出的魅力。我们从早晨聊到黄昏,我不知道夕阳下的密西西比河是怎样的,是不是像我所爱之人那样有曼妙的身材和娇艳的姿态,她舞蹈着然后向我露出灿烂的微笑。但罗德说这两个房间才是方圆十里最美好的。监狱外面是森林,森林里住着豹,鳄鱼和黑熊。罗德开始给我带尿壶,后来干脆让我直接到隔壁房间的厕所解决了。房间外没有灯,走廊到处都是黑漆漆的,这让我有些害怕。我急急忙忙就跑回来了。
“你这个胆小鬼。”
“胆小鬼恐怕要离开这里了。”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这么说。那时候我正在吃早餐,我把大半杯咖啡打翻了,深褐色的液体把罗德的蓝西装弄脏了。我看到他的胡子在颤抖。但我丝毫不管这些。墙上没有挂着日历,但我对于这个消息是欣喜不已的。
“去哪里?”
“去你想去的地方。我想你一直想要这个。但那不可能,你知道全世界很多地方的人都想要你——最致命的思想武器。你的自由始终属于美国政府。这里已经不足够安全了,上级要把你带到其它地方去。”
我大失所望。
“现在就走。”他熟练的把桌子推掉,打开了地下通道,我们乘坐电梯直达地下室。地下室比房间大得多,一架灰色的直升机停在那里,它的尾翼有一些破损,玻璃上也都是尘土。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我们走过去,飞机底下忽然爬出来一个人,把我吓了一跳。他很高很壮,大概有一米九以上吧,是一米九五还是一米九三,我说不准。但他完全满足我对欧美男性的所有幻想,他和罗德惊人的相似,就好像年轻时候的他。同样有蓝色的眼睛,只是他的鼻子要比罗德更高更坚挺。他和罗德并不交谈,也不和我说话。他只打开了机舱门,示意我走进去。
“去吧。最好睡一觉,睡醒就到了。”
“你呢?”
“我带些行李一会儿就过去。”
地下室的门缓缓打开,阳光透射进来,照到罗德的身上,他微笑向我招手,我看着他的身子越来越小。这是我第一次坐直升机,并没有很兴奋。我的恐惧远远大于新鲜感。我看向窗外,底下是森林,河流把监狱围起来了。那儿有一个比橄榄球场还大的沙地。这可能是罗德所说的斗兽场,现在是早上七点多,还很早,没有人在场地上做些什么杀戮,死囚们还在睡梦中,鸟在我旁边叫。然后安哥拉监狱越来越远,很快就被云层遮住了。男人把直升机开的很高,我看着他魁梧的身躯,他真的很叫我心生喜爱。他依旧没有和我交谈,只是很认真的在开这架飞机。他想要把我带到哪我也无从得知。他可能中途就把飞机引爆了,把我炸死在这里,然后带着降落伞扬长而去。或者直接启动什么装置把我扔出去。或者等到了任何他想要到的目的地再选择怎样杀掉我。就像罗德所说的,我始终不相信他。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一个从天而降的绑匪呢?即便我相信他,我也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或者他和罗德之间同样出现了信任危机。这个世界并没有值得相信的东西。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感受到飞机在下坠。窗外四周都是山,有星星点点的房子和炊烟。男人熟练的停好飞机,我跟在他背后走。他带我翻过山脊,我看到前面一大片的城镇,再往后是高楼。
“前面是斯堪尼特勒斯。你自由了。”
“罗德呢?”
“罗德死了。”
他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忙着回去开他的飞机,飞机也许已经没有燃料了,我也是。我渴望他能带一些钞票或者通讯工具给我,但是他没有,罗德也没有。我感激他终于给我无罪释放了,但我并不认为自由是他赋予的。他真的死了吗?死了好像不会改变什么。我认定男人在撒谎。我慢慢逼近这个画廊小镇,西方气息和居民的喧嚣也向我袭来。我应该做些什么?我在琢磨这里会不会卖鸡蛋灌饼,即便我买不起。也许我可以去跟老乞丐们争抢,我在书上得知他们在这里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他们每天甚至都能品尝到热乎的烤肉和美妙的红酒。我多希望能有一口红酒来润一润干渴的喉咙啊。这里的人总是很善良的,这只是我猜测的,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也不会知道。
太阳像一只熟透的煎鸡蛋在山头一点一点的耷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