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至今,2010年过山车的经历对土匀影响至深。
土匀2010年8月开通期货账户,他先后在两家期货公司就职,都是做客服工作。第一家期货公司交易氛围很浓,除了交易量比较大的炒手,公司内部的人也做单。土匀说,大家并不在意工作,“每天像打牌一样,聚在一起讨论行情和交易”。股指期货开出之后,团队同事各自散去,有人进资管,有人开私募,公司也逐渐在行业中没落。
在第二家期货公司,新组建的客服部共三人,土匀入职两个星期领导就辞职了。“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就成孤儿了。”公司把土匀和另一个同事扔到了研发部。
土匀尝试报考CPA(注册会计师),9月份考下来只过了一门,宣布放弃。
9月30日,土匀做了期货生涯第一单实盘交易,三万元本金,在豆油期货上挣了600元。第一个月,他的交易毫无逻辑,“就是乱做,进进出出”。
土匀告诉我,像他那样的散户,三个月足以被淘汰出局,但他运气不错。“11月份,有幸碰到了到现在来看都是最暴力的行情,PTA连续五个板,我扎扎实实地吃到了三个板。”
第三个板之后,土匀的一手PTA被协议平仓,两万元变成了变成了三万四。
“哇好开心啊,真的真的真的好开心。你不知道这种开心是有多开心。”说到这,土匀会把视线挪开几秒,切入当时的画面。做到现在,土匀对盈亏的敏感度已经大不如前,他一天亲自交易产生的手续费都可能过十万。
土匀想,按照这种赚钱的速度,他不用工作了。“真的会有这种想法。”土匀强调说。一个基本工资只有四千元的人,三四天时间就赚了一万四,有点想法是可以理解的。
1990年代入行的资深操盘手关工曾说,很多事情都是呈对称性的,“上去得越陡,下来得越快”。也就两三天时间,土匀的三万四就回到了两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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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我坐地铁,再倒一趟公交车,在公交车上哭了半个小时。我就觉得我这辈子大概就是一事无成了。做股票不行,工作不行,现在做期货,还是亏。”土匀大三时做过一阵股票,在大盘6000点时(2007年10月)入场。三年后入场做期货,境况依然不妙。
土匀大学读的是电气工程自动化专业,毕业后短暂地在振华重工待了一个月,参与安装工作。这个工作核心部分都是国外团队在做,土匀的工作可替代性很强,还要经常出差,远至非洲、美洲。哪个港口买了公司的桥吊,他们就要前往参与安装调试。如果不出差,他办公也是在崇明岛、长兴岛这样的地方。
土匀从小在上海长大,上大学也在上海。他想象中的工作,应该是在陆家嘴,西装革履。他放弃了振华重工的工作,扎进金融行业。
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余波未了,行情很不景气。土匀考了各种从业资格证,想找一个研究员、分析师的工作,却连做经纪人、客户开户岗的机会都没有。最后他找到一个客服岗的工作,2800元一个月。
土匀每天坐公交车转二号线,从陆家嘴站拥挤的人群中挣脱出来时,他觉得终于上了层次,生活有了奔头。那时土匀还不理解,每个行业风光无限的,都只是金字塔顶端的人,“XX狗”也还没成为各行业金字塔底端芸芸众生的代名词。
金融圈的残酷和底层的寡淡,加上金融危机的冲击,给了新入行的土匀亲切的问候。在期货公司,土匀陷入了看不到未来的迷茫。“学历不高,专业不对口,做业务,喝酒又不行。”就算把CPA考下来,他觉得改观也不大。做交易是他能想到的改变自己最直接的方式。只是开始做交易时他还没有做好亏钱的准备。
“可能在别人看来这一万块钱不算什么,亏了也就亏了。我相信(即便)现在每天市场上亏钱爆仓的人(依然)不计其数。”土匀说,“但那时候对我来说,可能这辈子就没希望了。”
土匀没有退路。辗转两年想退回去重操旧业几无可能,他对做工程师毫无自信。“从小我就不是一个动手能力强的人。我做厨师大概比这个(做工程师)要好一点,做个街边小贩,摊个蛋饼什么的。我做中介可能也比这个好。”土匀说。
回到家冷静下来,土匀觉得还是要做交易,不能放弃。毕业两年,同学之间的差距不断突显——工作、收入、社会地位。土匀有一种本能的出人头地的冲动,一定要赚到钱。
土匀想到自己这一年5月份开始做的股指期货的模拟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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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家期货公司的研发部,土匀和另外三个研究员几乎天天泡在一起探讨行情,交流策略。他们有人擅长基本面,有人擅长写程序。土匀有写程序的基础,开始写程序寻找交易信号。“那时候很简单的,均线突破类似(三五分钟),多头排列空头排列,设置好出场。”
土匀在商品期货坐过山车时,他模拟的股指期货交易一直表现不错。“总比我这么在里面乱做强啊,至少曲线是向上的。”他决定放弃主观交易,用程序来指导自己的交易。
土匀坚持做一手螺纹钢,一小时线的均线突破,模型给信号,手动敲单。几年后谈起,土匀说这段经历对锻炼他的心性帮助很大。“这种交易按部就班,盘中是没有什么成就感的,让你进场就进场,让你出就出,不能反抗。盘子每天上上下下,其实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模型有时候几天才给一个信号,你要坐得住。”
土匀傻瓜式地坚持按这个交易模型执行。他的生活寡淡,不谈恋爱,没有业余消遣,顶多打打实况足球。“我主观做得实在是太失败了。另外就是那条路我走得也不是很长,给我的固有的东西不多。”土匀解释说,“我觉得这种方式,就是要傻一点,要轴一点。只有这样我才能生存下去,如果不这样,可能明天我就是流落街头,一分钱也赚不到。所以到现在,我所有的策略,我不去干扰他。这就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信仰的标准。因为没有了它,我就没有了空气。”
三个月下来,土匀觉得自己状态已经比较稳定,不会有大的风险。他把股票账户的钱取出来,凑了10万,另外的钱来自他妈妈的一个朋友,还有他姨妈。
“这真的是运气。”土匀多次用“运气”来描述自己的成长之路,“未来能做成怎样,我认为是早有安排。”凑够10万块钱,土匀开始建立组合头寸,做螺纹钢、PTA和锌。“钱太少很难发展,钱太多怕亏完了。有外部的钱,对你也是一种约束。”
在跟市场的博弈中,土匀延续了主观操作的运势。2011年8月份,土匀在家里休年假。一天他兴奋地告诉妈妈:我今天就赚了一万五,好开心!第二天,第三天,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他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市场的残酷性,亏亏赚赚,赚赚亏亏,无限折磨。
土匀的妈妈告诉我,邻居得知土匀做期货,经常劝她要儿子收手,说期货不能碰,要倾家荡产。她倒是不太紧张儿子亏钱,但的确看不到明朗的希望,多次劝儿子考公务员。
跟前面讲到的过山车之后暴力的PTA行情相似,紧接着的9月中旬到9月底,一波非常流畅的下跌让土匀的10万元一度翻倍,行情结束后他回吐了2万利润。至此土匀相信,他的策略可以挣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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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势交易依赖趋势行情,震荡市往往比较难受。2011年10-12月份,宽幅震荡几乎吞噬了土匀前两个月3/4的利润。
土匀想出一个应对震荡行情的方法,做一个买强卖弱的组合,比如上海期货交易所的螺纹钢和锌,或者天然橡胶和螺纹钢。“那时候我Matlab做得很好,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力量。”测试下来效果不错,实盘竟然也出奇地好。“我每天只要进去,一定可以赚个一两千。”
有一天回到家,土匀得意地跟妈妈说:“你儿子找到了这个市场的ATM机。”似曾相似的自信又来了,这回的区别在于,土匀表现得更狂傲一些。
遗憾的是,几个月做下来,市场并没有如期成为土匀的提款机。2012年1月到4月,他的净值不断回撤,账户逼近10万的起点,不免有些慌乱。土匀承认,自己做的是“非常无脑的组合”,因为他选择的品种,相关度并不是那么高,甚至不是一个大类品种。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土匀才把配对交易放在高度相关的大类品种,形成稳定的交易模式。这套交易模式他沿用至今,选择的行业、品种会有变化,但是交易思路一脉相承。有趣的是,土匀曾经拿这个策略思路去跟投资公司“路演”,得到的回答是“策略不行”。
配对交易加趋势交易,形成土匀主要的策略类别。2012年底,土匀基本上摆脱了财务上的窘境,年底还买了第一辆车。“那时候赚了钱的开心程度,比现在自己的钱一个月赚100万还开心。”
拿着这一年的业绩,土匀开始吸引外部资金,100万,200万,2000万。做完2013年,土匀辞掉了期货公司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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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土匀的私募基金管理规模近3亿,一只产品刚刚夺得某个榜单衍生品组的亚军。
从期货公司客服到私募基金创办人,土匀花了六年时间。他的经验是:保持不死,保持热情。“前两年你只要每天进进出出,能打平,我认为你未来赚来的概率就会很大,最怕一下赚很多,又爆亏,到最后你自己都没信心。”土匀说,“我们脑子也不算特别聪明,也不是学霸,到这个程度基本上靠坚持。”
有四年多的时间,土匀的生活几乎只有期货,即便恋爱结婚,他留给另一半的时间也很少。土匀的太太告诉我,土匀每天回家都守在电脑桌前,即便是发高烧都要工作,雷打不动。这让家人一度非常担心他的健康。
为了让自己能够在这种煎熬中活下来,土匀称自己每天都要想上成千上百遍葛卫东、叶庆均、林广茂等大神的名字。“大部分时间活的我认为是蛮痛苦的,一年就几天是开心的吧。”
从公司发展的角度讲,现在正是土匀需要营销自己的时候,但他要求我隐去他的姓名,也不必谈他的公司。他说,之所以愿意跟交易门讲讲自己的故事,是想让还在路上的人能够稍微坚定一点。他玩了一个简单的拆字游戏,让我在故事中称他“土匀”。
土匀说,自己能走出来全靠市场给机会,运气好,但交易也符合“一万小时天才理论”。他坚信,只要努力,期货、期权交易可以“赚中产阶级以上的钱,你一年赚个50到100万,不是很难的事情,在我看来”。
他几乎从零开始,在上海买房,两辆车,都是从这个市场赚来的。
当然,对“努力”的界定可能因人而异,执行力也会千差万别。土匀的版本是这样:
“基本上那时候我除了交易,感觉生命里没有其它的东西。四年多时间,一年365天,至少360天,每天至少在这上面花12个小时。包括现在,每天我都是亲力亲为干到第一线。我下面有交易员,但我每天还承担了大量的交易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