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里住的那个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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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该聊聊从前了,聊聊为什么我说,赵大吉是我回忆里住的那个人了。

我从小,是被众星捧月的孩子,因为书法出色,学校教学楼里挂满了我写的字,这种隐隐的优越感,一直持续到我上高中。

那年高一,学校举办了个书法比赛,我毫无悬念的是第一……有一天,美术老师让我去她办公室写荣誉证书,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遇到了赵大吉……我是个不会主动跟别人攀谈的人,只是默默低头写着老师交给我的任务,直到一片黑影罩住了我正飞舞着的美工笔。

“喂,同学,你字写得挺漂亮啊!我叫赵大吉。”我一抬头,看到一张圆圆的脸,眉宇间有丝桀骜不驯,略带着一股痞气。

“你好,我叫…”还没等我说完,就看到赵大吉把脸凑到了美术老师的桌子上,不知道在端详着什么,时不时还露出厌恶的表情。

“同学,你字写得不错,你过来帮我看看,这幅字哪里写得好了?不就是版面设计的比较新颖,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字明明就很一般。凭什么那个叫慕尔倩的拿第一名,我却只能拿第二名?”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我不禁有点儿想笑,但又不能驳了他的面子。我就起身去看了看那幅压在老师办公桌下的,我的钢笔作品。

“同学,你说,是不是写的不怎么样?”

“恩,我觉得写得很一般啊。”

“是吧?我就说嘛,一看就是只会花拳绣腿,有本事跟我比基本功啊!”我看着当时赵大吉洋洋自得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对了,这位同学,你看任务我们都完成了,不妨交个朋友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赵大吉看我写完证书,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忙拦在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看了他一眼,走到美术老师桌前,指着那幅作品,笑着说道:“这幅被你说的一无是处的作品,就是我写的,我,就是花拳绣腿慕尔倩。”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忘不了赵大吉当时那如同吃了苍蝇般的表情,然后我就给他留了个决绝的背影……只听他在我身后歇斯底里地喊着:“我不服!你告诉我你是哪个班的?快告诉我啊!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我要挑战你!”

之后,只要在校园里看到赵大吉,他就像苍蝇一样黏在我身边。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的眼睛就是摄像头,360度全方位无残留地在捕捉着我的踪迹。他可以在人堆里,一眼看到我……

直到高二,我学文,分班那天,我就觉得右眼跳的厉害,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我看到了他!你们想的没有错,我和赵大吉,同班了……

你们难以想象,我们班是全级部唯一一个,下课大家不愿意往外跑的班级。原因很简单,慕尔倩和赵大吉的战争,无时无刻不在上演,而且是针尖对麦芒,精彩绝伦。不只是下课,连自习课,也从没消停过。

“慕尔倩,谁让你上自习课说话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说话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别人也说话你怎么没看到?”

“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你!”

“哟~~~~~”

看吧,经常是在全班哗然的情况下,我实在是脸上挂不住才缄默的,要比脸皮厚,没人能比得过赵大吉。

高二下学期,我意外地摔断了腿,但偏偏不凑巧,美国有代表团来访问我们学校。全校要选出两名学生为美国代表团献字。你们猜的没错,哪怕是我拄着拐,也是我们俩儿。

“喂,慕尔倩,你都瘸了,凭什么你给美国代表团的校长献字,我却只能给校长助理献字?这不公平!”活动当天,在后场,赵大吉就是这么冲我嚷嚷的,那时我们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了,我因为腿伤一直在家休养。本以为他见到我会消停些,没想到,是我想多了,完全没有。

“瘸了怎么着?只要有我在,你永远比我矮一头,这是命,赵大吉,你得认命!”看着他那张忽红忽蓝的脸,我就想笑。

“喂,慕尔倩,你慢点儿走,这里的台阶怎么办?你要怎么下来?”他看我在台阶边缘停了下来,突然收起了痞气,郑重其事地说着。

“等一下我爸就过来了,他把我抱下去就好。”

“啊啊啊,赵大吉你做什么,你快放我下来!谁让你抱我下来的!?”

“你再喊啊,再喊我就把你扔下去,等你的手也摔断了,我看你怎么给美国校长写字!还吵不吵了?”

“……”

“这才乖嘛,你早这么乖我还用天天跟你干仗么?你说说吧,这一个月有没有想我?”

“……”

“慕尔倩,我给你唱首歌吧?”

“你唱歌好听么?别吓着我的耳朵。”

“臭丫头,我这可是第一次,唱歌给别人听,别不知好歹!”

“……”说实话,赵大吉的歌,唱的是真好听,声音特别舒服,特别干净……

“慕尔倩,你渴不渴?我可怜你是个小瘸腿儿,买罐咖啡给你喝。”

“……”其实我知道,他对我真的很好,只是嘴上不承认,行动却已经证明得很清楚,很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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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往往总是那么贪心,总是想着,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我和赵大吉,一直处于恋人未满的那种微甜状态,没有人想打破这种美好。直到高三,我做了一个,会影响我一生的决定。

那天,临近暑假,我们小组最后留下来打扫卫生。赵大吉像疯了一样冲进来。“你们都给我出去!这里不用打扫了!有我和慕尔倩就好!”

我和他,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伫立了好久,谁都没有说话。

他突然上前,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慕尔倩,我告诉你,只要我愿意,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只是去准备艺考,半年就好。”

“你要去哪里?”

“杭州。”

“慕尔倩,我该怎么告诉你,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选的路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走。”

“那也要走啊赵大吉。我的人生,只能我自己走。”

“你太单纯了……”

那天,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收拾着垃圾,默默各自回了家,甚至没有告别……

再之后,我们就上了大学。我要怎么说呢,赵大吉说的没错,是我太单纯,我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我不后悔,所有的经历,对我来说都是最宝贵的财富。不管是好的,还是糟的,都是我成长的一部分……

我貌似说了太多过去的事情。听别人讲,开始怀念过去的人,就代表不再年轻了……

三天前,我做了个梦,醒来时,眼角还是湿润的。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拿起手机,给赵大吉发个微信。

“赵大吉,我梦到你了!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到自己的车被盗窃团伙偷走,我追踪下来后,发现里面有更大的阴谋。他们发现了我,并且开始追杀我,你突然出现了,带着我开始逃亡。在逃亡过程中,你身边一共有五个女人,有的妖艳,有的可爱,有的呆萌,各式各样……一路上,我们两个都把生命交给了彼此,是最亲密无间的生死搭档。我们一起穿越过沙漠,经历过枪林弹雨,九死一生,最后我们摧毁了所有的阴谋诡计。在一个美丽的夕阳下,我们流着泪告别,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说好谁也不回头……”

“那五个女人漂亮么?”

“不漂亮,有一个画的像瓷娃娃,说话声音还超嗲,我当时还笑话你,怎么会喜欢这种类型。”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在你的梦里,我身边有那么多女人,你居然没在其中。”当看到这条微信时,我哭了,突然有种不甘心,是啊,我们两个,从未开始过。

“谁说没有我了,我是第六个,在我梦里,我们爱过,怨过,伤害过,相濡以沫过,只是结局并不美丽。”

“没事儿,爱过就好了。”

“赵大吉,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很多事情,不要太较真儿了,你需要一个,能为你顶起半边天的女人。”

“半边天压力太大,四分之一就够。慕尔倩,你热爱自己的事业么?”

“热爱啊,它能让我实现自身的价值,让我对生活充满希望。”

“我知道了,记着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花拳绣腿慕尔倩了!”

“赵大吉,我们见一面吧。”

“好啊,两年了,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这次我请你,慕尔倩。”

“好。”

再次见到赵大吉,他就在离我不远处站着,成熟了,也稳重了。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让我知道,他还是我回忆里住着的那个人。

“喂,慕尔倩,都跟你说了别打扮得花枝招展出现在我单位儿门口,你很显然不听话啊!”

“喂,赵大吉,你都已经穿的人模狗样了,怎么说话还这么粗俗?”

“你知足吧,能让我用本心对待的人,你是少数了!”

“哦?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那是必须的,这是你的荣幸,慕尔倩。下次别擦这么妖艳的口红, 一看就知道不想发生什么,难看死了。”

“这么多年,你不损我能死么?”

“能啊,我一看见你就想损你。我妈都说,我只损我喜欢的人,而这样的女人,你是唯一一个!偷着笑吧你!”

“我谢谢你啊!暴君!”

那天中午吃的羊蝎子,在饭桌上,我知道他高升了,知道他有时候应酬要喝两斤半白酒。我说我心疼他,他笑我矫情。他知道我还是一个人,还劝我感情的事情急不得。

他说他想找个有灵性的姑娘,也跟他妈妈说他拒绝包办婚姻,因为他有感情洁癖,要是娶了个自己不喜欢的老婆回家,他活不到40岁。我问他,你之前遇到过有灵性的姑娘么?他说有一个,但不可能了。

有一个,但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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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开车送他回单位儿,他说他要目送我离开……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久久地立在原地,好像在打一个让他很绝望的电话,他皱着眉头的样子,最终还是消失在我的眸子里……

眼泪,慢慢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把车停在道边,大哭了一场,再然后,我就因为开车注意力不集中,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车祸……幸好人没事,只是车进了大修厂……

其实两年前,赵大吉的妈妈来找过我。

“你就是慕尔倩吧,我是赵大吉的妈妈。”坐在我面前的,是个冷漠高贵的女人,我隐约感觉到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阿姨您好。”我的声音快被淹没在那让人窒息的氛围里。

“我不想跟你绕圈子,你,没有资格做我们赵家的儿媳妇儿,虽然我们家大吉喜欢了你很多年,但你对他的事业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如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知道该怎么做……”一丝一毫那四个字,深深地印在我的心灵最深处,像把锋利的匕首,刺得我血肉模糊,鲜血直流。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回的家,我只记得,当时在公交车上,猫儿给我发来微信,问我和赵大吉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起消失了……

后来的后来,妈妈跟我说,她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和赵大吉在一起。她说在我去杭州前一天,她听到了我和赵大吉的音频电话。她听到赵大吉对我说,我是唯一能让他抱着吉他唱歌的女孩子,他还说,慕尔倩,你永远都是我赵大吉的女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和他都太骄傲,骄傲到,都不愿意先说出那句:在一起……

故事快讲完了,讲得我自己都倦了。但是真相,你们还是该知晓的。

赵大吉目送我离开的那天,他拨通了他妈妈的电话。

“妈,我放她走了,这次是彻底地放手了。高中毕业的时候,你拿尔倩的前途跟我做交易。大学毕业的时候,你拿她的事业逼我就范。要不是她那么热爱她的事业,我可能还下不了这个决心,放她走。你赢了,我输了,我输得,是我今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她,输得一败涂地……”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怨,便凄凄惨惨无人念,待打并香魂一片,守得个阴雨梅天**……
**

赵大吉,你说,如果你愿意,我一辈子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是我们,放开了彼此的手,为了我们以后更美好的未来,各自珍重。

让我们,就在各自的生活里努力向前,在更远的远方,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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