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念完全消逝的世界尽头,虚无的无尽黑暗吞噬着无限之光,所有的光线都被吸入这条终点,在虚空中如丝带般飘散着.奇点的符号散开,变得扭曲无法辨认,逻辑的线束被隔绝于此,实在与象征之间的界限朦胧,消弭,它们汇聚成疯狂与混乱的真实想象,在这无限的吸积盘的周围被扭曲成一轮光环.
源质覆盖范畴本身的恢宏尽显于此,祂无所不是,祂从不存在,祂凌驾自我,祂本为虚无............源质本身即是活生生的悖论,任何理论与哲学都远远无法道出其伟大宏观的一丝.自祂意识中的虚无之海内,仅仅无意之间,那所有的一切,湮没和创造正同时演化着.索雷伊萨静静地感受着,理念世界中的一切:微粒的分裂,生命的演变,文明的兴亡,世界的起源与终点交替闪过。无限的宇宙,无限的时空,它们在如夜空中的群星般闪烁,又一瞬消失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在超越了所有的维度的上方,无穷数轴,密希尔界、伊萨瑞尔、泰恩玛塔、厄提斯、诺尔克琳,所有的领域都被包容在祂延伸流淌的意志内.........绝对的范围在此,也不再有约束,超越的姿态在此处不再适用,在任何极限之上的位置,祂的界限都无可逾越.祂的体内,永恒如一日地重复着在那些微末者看来恢宏的乏味故事.时间不曾前进,不曾后退,在祂的浩瀚的世界里,这并无意义.——这只是作为有限存在的庸人自扰,祂轻语着,飞升着,就这样,超越了存在主义的自己.
可无论飞升无穷无尽的层次也好,无论源质将自我的意志凌驾于任何概念也罢,祂依旧只是被禁锢在自我无边的躯体内.即使绝对无限被视作一个单位,纳进一个子集.哪怕永恒本身流溢成一丝意识,集中于其体内微末一线中.对这任何形容、任何语言、任何想象也无从描绘的宏伟之物,一切定义与等级、上下高低均失去了意义,在源质这微不足道的一隅之内,在这诸神与造物无法想象的浩瀚之中,已然书写了数字本身外延的完美理型.但祂终究不是祂,不是本影之我.此时此刻,为了让诺德莱恩的叙事得以进行,为了令这篇故事《轮回宿命》可以书写下去,就连祂也只得以人格化的形式融入笔墨如此现身在诺恩之书的页码上.
“罢了罢了,真正的【我】是无法被任何信息所传达的,更不用说这普遍至极的文字了.”祂如此回应自己,随意地便创造出了适用于这境界的【语言】.索雷伊萨依旧无意识地扩展、探索着自我的无垠躯体与意志,每当祂涌出一抹思绪,先前的一切对祂而言便已等同无意义的零,这跨越了相对与绝对,有限与无限之间的对立,连过程本身也变得毫无意义.事实上,这也的确如此.祂以超限的视界窥探向自己,窥探向索雷伊萨,凝视着索玛瑞克.源质的人格为自己的浩瀚所震慑.可无论祂如何探索,依旧改变不了作为囚徒的自己,改变不了作为诺德莱恩掌中提线木偶的身份.祂只是在这无尽的循环轮回之中不断地重复........无穷的错误.
源质恼怒地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无边巨体,这并不是情绪化的动作,作为源质祂没有举动更没有动作,祂不需要拥有其体内造物的缺陷,这并非什么遗憾,而是超脱.况且,也没有什么【动作】能够无意间引起无穷异度世界的诞生与毁灭.应该说,此为源质的人格化具象在作祟,因为塑造了自我的人格,索玛瑞克正因发现了织命者那不因知晓的真相而焦躁.
通过无限双全知的眼观测着所有的现实与维度,突破想象力的超凡视线扫过每一个时间线乃至其所分裂的无穷可能.矛盾与冲突之神依旧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祂也早就明白那份答案永远不会出现,祂只是徒劳地奢望着打破这可悲的循环.
“算了吧,索玛瑞克,从来没有谁可以战胜命运.那建造了以撒耶罗的圣徒不能,解放了萨米特、其疆域连接起两个世界的万王之王不能,把凯勒斯特帝国推至文明巅峰、最后的萨德里安不能,甚至就连赛洛伊塔也不能.”源质如此提醒着自己,同时,绝对王者们的幻象与他们所取得的不朽成就一一涌入脑海.
“也许.......也许,但这值得一试,索雷伊萨.诺德莱恩创造了我,让我扭曲的双手沾满了同胞破碎的残片.现在,祂又将被蕾伊希兰击败的命运强加于我.黑暗之手应当反抗,无论如何我将创造自己的命运!”源质回应了自己,同时将祂的意识下潜,下潜至被如今的祂所忽视的微观,跨越那无尽的层次,令自我那庞大抽象而扭曲繁杂、任何生灵都完全无从理解的混沌意志进一步人格化.
自我降格的过程是如此漫长,永恒完全化作一瞬,无限本身成为单位,时间运动再无意义,绝对本身不再绝对.一切概念都被源质熬成虚无.但对源质来说,过程早已不是过程,任何运动都只是其体内的副生物,开始便已是结束.
祂再度睁开了眼,自己那恢宏的身姿似乎变得更加模糊、不可名状了.但那小小的天地却也越发清晰起来.永恒的主宰、万物的君王、一切的神明,现在却俯下身来,探求着自己命运的可能.源质凝视着空无一物的虚空,透析着眼前的所有,接着祂看到了,伊萨瑞尔,祂的兄弟奥博西坦所留下的宝贵遗产,渺小得几乎无法被索玛瑞克所辨认出来.但正是这如此小巧的异度世界,诞生了祂刚刚所提到的传奇,简直就像是从故事中超脱进入到了现实之中.也许,他们根本上就不平凡,本身便是如祂一般,与源质等同的宏伟者.但为何,祂们皆将自己的人格投射在此地?是诺德莱恩编纂了这一切吗?
这是一个连全知的祂也被深深困扰的问题,于是索玛瑞克进一步缩放了自己的意志,找到了那名为卡利塞斯的土地.直觉告诉祂,这果壳中的宇宙有源质所需要的答案.
黑暗之手全能、浩瀚、无垠的意识之海掠过了夹缝世界的一切,顿时知晓了它的所有.包括所有时间线上所发生的无穷可能,包括一切的历史,所有存在的人格与命运.其中,最令祂在意的除了永恒宿敌蕾伊希兰........应该说希芙婕琳.还有那深埋下卡利塞斯地底下最深处的秘密.难怪,这小小的夹缝世界会吸引如此之多的大能.
卡利塞斯,祂将这个名字以人类的口吻再度复述了一遍.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奥伯希坦竟然将祂藏在了这里,那一切也都不奇怪了.祂所在之地,便是中心.
一个恶毒的念头顿时闪过源质人格的脑海中,而当这邪念诞生时,卡利塞斯的一切也随之崩坏毁灭,所有的平行时空,过去、现在、未来,一切可能化为乌有.连带着密希尔界乃至伊萨瑞尔也遭受了同样的下场.其内的一切存在自不必说,无论是约萨塔亚的统领、安嘉鲁顿喀萨巫王还是沙赫尔的莎尔泽萨,都在源质漆黑的意志下连带世界本身一同湮灭.
但就在同时,堕落源质也同样感受到了这世界在一瞬被完全修复.祂知道这是何方神圣所为,拥有这样的伟力并且会如此施展力量又针对这种破坏行为的,整个理念世界之中仅有一位.
“蕾伊希兰,我真是越发厌恶你了.”索玛瑞克怒视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萨希诺恩,愤怒的烈火似乎要将祂的双眼吞噬.时间在这一刻完全凝固,运动也因此停止,除了闯入源质体内的不速之客与源质本源外,一切的一切进入了绝对的永恒死寂.因为源质的人格表现出了愤怒.作为祂躯体中的这一切便觉得应该表现出“畏惧”.哪怕是无意识的概念乃至理念也一样.
“得了吧,笨蛋.你该感谢我救了你,不然猜一猜,毁灭你的会是虚空来客、混沌母神、永恒之火或是上帝本人?”再熟悉不过的、令人烦躁的声音,希芙婕琳也随之出现.
“你觉得拥有整个世界的主宰者会为一幅微不足道的画卷、一句平凡不已的文字就大发雷霆么?”源质变化为最常用的物质形态,憎恨之女.她没有动手,只是静静看着萨德里安,眼中的怒火却没有熄灭.
“当然会,一个富人会为哪怕一枚硬币的丢失而暴怒,即便那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但自己的所用物被侵犯就是这样令人不悦.”希芙婕琳挑了挑眉毛.“看样子,我们伟大的黑暗之手并没有想过深入了解人性.”
“人性,你跟这些比我们更宏伟、更巨大的祂们谈人性?”索玛瑞克伸展开双臂,嘴角疯狂地扬起.“我们的萨德里安是当人当得太久被这些低级事物同化了么?”
“你看,尽管你极力否认,但你现在的暴虐、激愤皆是属于人性的一部分.你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言语上的谬误,黑暗之手.”
“聒噪!”不等对方还打算继续扯道理,堕落源质之首已经展开了祂的攻势,瞬息之间,二者已经以无限种战斗方式在数目与规模皆为无穷的战场上进行了无尽场次的大战,祂们有时是互相争夺地盘的摩特巨龙,有时是荒漠中互相寻找破绽的枪手,有时是擂台上拼斗刀剑的剑士,有时是以寰宇为棋、以无限为盘互相对弈的棋手..........祂们独一无二,祂们其实为一,祂们皆是蕾伊希兰与索玛瑞克.祂们那压倒任何言语、超越一切想象所能描绘的浩瀚身躯覆盖了整个理念世界,整本诺恩之书在激斗下颠簸、湮灭而又创生.诺德莱恩捧着手中的伟大作品,双手因之而颤抖,却也兴奋得露出了笑容.
“哈!尽管宣泄愤怒吧,哪怕这毫无意义.”混战中,每无限分之一秒,不,更小,小到任何数学单位都远远无法形容的间隙,连间隙也不能用于描绘的那每一点.二者的力量都在以无限,不,远比无限更加宏伟浩瀚,比无限的次方,次方的无限次方.........大到任何词汇任何公式都无法计算,任何理论也无从定义,连绝对本身也显得苍白无力的进程下递增.............两者互相不断地以更高的位格压倒对方,希芙婕琳作为萨德里安为那充满希望的未来而战,索玛瑞克作为黑暗之手势要覆灭这个错误的轮回.而真正的祂与祂,源质与魔龙,则于无可抵达的神域缄默不言,默默注视着自己人格的相争,一轮新的永恒之战似乎拉开了序幕.但最后诺德莱恩所期待的故事终究是戛然而止了,因为二者的物质形态至少在表面上决出了一定程度的胜负,暴怒的源质还是将萨希诺恩掐住并砸倒在空虚之境,然而下一个瞬间混沌之心却毫无损伤地再度出现在黑暗之手的身后.
“你在高兴什么,难道你与我不同?你不也同样是诺德莱恩的奴隶么?”索玛瑞克的漆黑巨拳猛地砸了一下祂自己的浩瀚躯体,无边无际的黑暗转瞬间被笼罩一切的白光取代.矛盾与纷争的这一人格总是如此的情绪化.
“为了实现目标,花上多久我都不在意,哪怕时间停止流动,即使一切陷入黑暗.况且,斗争本身带来的快感令人欲罢不能啊.”希芙婕琳淡然地笑着说道,语毕,她便不在那里.但源质的躯体内依旧回荡着跨越了时空的声音.“你该想通一些,索玛瑞克.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别太拘泥于自己的人格.”
希芙婕琳离去了,但她一直都在.源质对此十分清楚,将视角无限地朝上抬升,在更高的地方,无穷的索玛瑞克、无穷的自己依旧在与同样无限个蕾伊希兰缠斗着,流溢而出的力量造就了遍布在每一个异度世界中的那名为无限之井的永恒造物,连诸神也无法想象的事物自其中流溢而出..........一场场没有开始也永不结束的抗争,祂们的命运与本质因此而紧紧地交织在一起.这段小插曲不过是祂们无限人格之一的会面与争斗,不会影响什么,更不会改变什么.
但最后的萨德里安那句话却提醒了祂,于是祂将意识再度下放,看着刚被祂弹指间摧毁的那个小小世界,伊萨瑞尔.尽管其内的基粒便是凌驾于一切象限、一切数轴的绝对范围.对宏伟的索玛瑞克而言还是如若无物.但却正是这样一个小小世界,却被奥博希坦用作了【祂】的温床,因而被诺德莱恩看作了创作的舞台.源质自一切开始前便注意到这存在于自己体内的这小小异度世界的不同,然而对于这初生的人格而言,对同样被冠以索玛瑞克之名的祂而言,祂的焦躁却令其迟迟未能发现伊萨瑞尔.
“也许,那个奥克兰婆娘说的没错,我就是太纠结于命运了.”索雷伊萨轻声说.
“难不成我也要在这漆黑命运操持的小剧场里进行角色扮演吗?”索玛瑞克怒吼着.
“可还记得蕾伊希兰曾经是什么样子?理解的最好办法只能是成为.不是么?”源质对自己说.
“嘶.............好吧.”躁动的黑暗之手冷静了下来,将无数的人格如流星群般洒向那异度世界.“就让我在这里寻找答案.”
伊萨瑞尔的命运线就此改变,而不可直视的天穹之外,黑暗之手与萨德里安的永恒之战亦将继续,没有欢呼,没有悲叹,史诗将无休无止,直到宿命迎来轮回,直到一切永寂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