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嫂小记

阿清嫂是我父母那个年代的人,她有那一代人的勤劳能干,还有那一代人的淳朴善良,更有那一代人的忍耐坚韧,她爱那个年代的质朴却又被那个年代的残忍所伤害。

阿清嫂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并且她的父亲是一个极其苛刻的人,她因从小忍受了来自家庭的不公,便将所有的希望投注在了未来的家庭。她拥有最朴实的心愿,同时也是最难实现的愿望:就是家庭幸福,众人和睦,却不知这是最难实现的梦想。

她和丈夫骆驼青梅竹马,两小拌嘴甚至打碎过骆驼的门牙,却不曾想过将来会在一起生活。只是天注定的缘分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几经周折,两个差异巨大完全没有可能性的人竟然结婚了。阿清嫂说,因为早年被骆驼家定下了不算约的媒约导致其他人家不敢来提亲,所以她成为同龄人中最晚结婚的,甚至她朋友的孩子都有可以打酱油的了。她嘴角上扬,默默说到,她结婚时下起了大雪,大家都觉得她实在太美。尽管岁月无情,当年的容颜不复存在,却还能从轮廓中分辨出阿清嫂的秀美和素丽。

假期在家,夜里回家的路上遇见坐在路灯下的阿清嫂,突然想和她聊聊便坐了过去。没有前奏没有铺垫,这个孤独的人开始向我诉说她的过去:小姑子们如何挑唆公公婆婆苦待她,甚至不帮她带孩子;妯娌们如何欺负她;小叔子们因她没有儿子如何算计拆散她的家庭;她如何一个人做着繁重的劳力撑起这个家。过程中她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只是寒风中我想抱抱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就像一只刺猬又像一只无法落地的知更鸟。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但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听了太多生活的不易,就看到似乎大家都是这样,自命不凡,却无足轻重。阿清嫂为整个家庭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她希望一家子过着好日子,当然她还想要得到这一大家庭的认可。但这个世界却没有给足够的她包容和理解,反倒践踏了她的善良和软弱,放大了她内心的仇恨和愤怒。我有点难过,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好好地了解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却以最大限度的恶意揣度着她的外在行径,对她的痛苦没有一丁点的怜悯却对她的要强和固执加以斥责。我想再见到阿清嫂时能够抱抱她,夜里再同她看看闪亮的星辰,然后告诉她:饥饿的人有福了,因为将要饱足;哀哭的人有福了,因为将要喜笑。

近年来思考甚多,若从小仙女落地,自然对生活失望。也曾经被这个问题难到:“谁能做到心虽善感,却从不改变;灵魂柔顺,却永不妥协?”思考了许久,还是认为:聪明是种能力,但善良是种选择。我不能自己拥有聪明的恩赐,但我可以选择善良。事实也是如此:看到那些善良的人善待着落难之人,这些人可能是深深伤害过他们的人,也可能是内心不想去原谅的人,但他们依然选择了担当和帮助。我想再见到阿清嫂的时候,能够抱抱她,然后告诉她:即便人生满了劳苦愁烦,却也可以因为生命活水的源头,在苦难中满有指望和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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