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花发多风雨,人生足别离。别离总是伤感的,江淹曾专门作《别赋》,开篇直指人心: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还要什么比离别更动情神伤的呢?短暂的别离,虽然忧伤,但毕竟还有重逢之日。有些人,一别便归期遥遥,甚至一别就是一生。特别是有些人在离别之时,便知重逢无日,生离死别最是无奈,最是心痛。现代人分别,除了缘尽情灭,会有短暂的心绪失落外,友情亲情似乎都不足以移心动性。交通便利,朝发夕至,离别之憾,瞬间可平。信息万变,日理万机,离别之伤,转眼泯灭。古人则不同,一朝分别,相隔万水千山,即便情深意切,也不见得轻易再见。况时有战争阻隔,灾害流行,交通断绝。兼之谋生求学,执政为官,江湖漂泊。一旦远离,就如飘蓬浮萍,身不由己,真个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宋代词人柳永,因为不得志于当朝,只好浪荡江湖,一次次地别离,飘零,他曾在《雨霖铃》中神伤不已: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相信在离别中,也有人温婉相劝: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然而他注定是精神的流浪者,任何地方都无法安定他伤痕累累的心,不得不在一次次出发、别离、伤感中消磨一生。将离别的缠绵悱恻渲染得淋漓尽致的是李商隐: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见亦难别亦难,真的是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古人不仅对爱情难舍难分,对友情也看得很重,“南浦凄凄别,西风袭袭秋。一看肠一断,好云莫回头”。“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与朋友分别于古人是件大事,一定要饮酒赋诗,表达惜别之情的,因为别后是否能再见,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离别是隆重而深情的。他们对故国故乡的离别之情,也是让现代人汗颜的。李煜在兵败被执后,经常怀念故国,在诗词中倾诉离情: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被迫与故国分别,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再欣赏故国之景境,这岂能不成为李煜心中永远的伤痛?“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与故乡分别,连故乡的水都充满感情,留恋远送。古人的离别,往往别得旷日持久,别得万里迢迢,别得惊天动地,正因如此,才别得感情真挚,别得依依不舍。难免带着情绪伤感,充满人生体悟。正因为相逢无期,离别才具足了深意,具足了况味,具足了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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