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神雕》

大明朝天启年间,宦官魏忠贤尽人皆知,臭名昭著。号称九千岁,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专横跋扈,无人敢惹。

这天上完早朝回到家里,仆人赶紧上茶。喝着上好的六安瓜片,回想现如今,自己是风生水起,大权在握,不禁哼起了小曲儿。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呼唤管家魏五。

魏五也是人中败类,为人心狠手辣,跟着魏忠贤没少干坏事,对魏忠贤俯首帖耳。听到召唤,紧忙向前:“小的在,大人有何吩咐?”魏忠贤端起细瓷茶杯,抿了口茶,缓缓说道:“魏五啊,咱入宫也有些年头了,现在人老了,早晚叶落归根,趁现在还能动,我想在老家建一座宅院,这事儿你来操办,需要多少银子你不用管!要建什么样,你心里有数!”

魏五一听,心中思忖:“我当然知道,就按照皇宫的模样建呗,这可是美差呀,弄好了大把的银子就......”心里这样想着,不露声色的说:“大人英明,这宅院早该建了,这事儿包在小人身上!你就情好吧!”魏忠贤一摆手,魏五躬身施礼,屁颠屁颠的跑了。

魏五这个乐呀!真是傍着虎狼有肉吃,这样差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金元宝,上哪找呀!

魏五简直就是魏忠贤的狗,对魏忠贤交代的事情,愿效犬马之劳。找人选好宅院地址,又强拉硬扯招了一批工匠,开始施工,几个月后,一副豪宅拔地而起。魏五从中没少捞银子。

你看这豪宅,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台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中。说不出的豪华,道不尽的气派,轩昂壮丽!

眼看着竣工指日可待,魏五可以请功领赏了,一件事儿把这小子给难住了,愁得他牙也肿了,脸也瘦了,就差没上吊了。

原来这豪宅别的万事俱备,就差两根柱子和八面屏风,上面要最好的雕工,现有的工匠做不了,手艺高超的雕刻师傅上哪找啊?愁死了!

于是魏五一狠心,吩咐手下,把城里的雕刻艺人都召集过来。只见他手里拿一把明晃晃的砍刀,蹬着一双狼眼,围着这十几个雕刻艺人,来回转着圈儿。艺人们吓得浑身筛糠,腿肚子转筋,都知道魏五憋不出好屁来。

好一会儿,魏五才在人前站定,呲着大黄牙,扯着公鸭嗓子,恶狠狠地说道:“我说各位老少爷们,九千岁你们可都有耳闻,限你们三天,画出两根柱子和八面屏风图案的草图,小爷我要一一过目,谁要是不尽心尽力,我就......”说着,只听咔嚓一声,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断为两截。“剁了你的手指头,叫你一辈子也别想再刻了!”

人群中一阵唏嘘。这十几位艺人可苦喽,回到家不敢怠慢,构思画图昼夜赶工,使出了浑身解数,唯恐魏五下狠手,遭遇不测。

眨眼三天期限就到,一大早艺人们抱着自己的作品,匆匆赶来,谁都不敢耽搁。作品一一展开摆好,然后一旁肃立,一个个战战兢兢,提心吊胆。魏五瞪着一双狼眼,仔细看了又看。突然一声断喝:“一群废物,就拿这些破玩意儿糊弄小爷,我看你们这刻刀拿够了,好,我成全你们,来人!”

魏五一声令下,就见几个恶奴如虎狼一般扑上去,连推带搡地揪出两个艺人。“剁了”魏五面露凶光,咬牙切齿厉声喝道。只听咔咔两声,两个艺人的手指已经断了,一阵哀嚎,疼的昏死过去。“再限你们三天,时间一到,再拿不出像样的东西,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一行人心惊肉跳,把受伤的两人扶起来,狼狈而归。大家一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无计可施。就这点儿本事都使出来了,还不行,就只能等着剁手了。正在这时,一位年长的老艺人,长叹一声说话了:“实在没法儿,咱只能去请木子李了,就是八拜九扣也要把他请出来,要不大家就都倒血霉了!”

大家一听,都不认识,心生诧异,这城里还有这么个高人?原来这木子李,也是一位雕刻高手,曾经在皇宫内做工,因刻坏一件作品,被赶出宫廷,永不重用。但是木子李流落到这里,心有不甘,一个人隐姓埋名,深居简出,刻苦练功,那刀工经过淬火加钢,精湛绝伦。只是很少有人知晓罢了,就连魏五也不知情。和这位老者还有些接触。

大家一听也顾不上吃晚饭,一群人在老者带领下,七拐八拐,来到木子李门前,扑通跪倒一片,嘴里喊着:“师傅,救命啊!”只见门一开,出来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脸庞,须发斑白,一双眼睛透出一股坚毅,来人正是木子李。

木子李把众人让进屋,大家把来龙去脉一说。木子李听完,手捻长髯,沉思很久才说道:“我已隐居多年,不想再掺和人世间的是是非非,也罢,为救大家,这次我答应你们!”一群人齐声道谢,好不欢喜!

三天期限又到了,大家簇拥着木子李来到工地。魏五一见众人两手空空,刚要发作。只见木子李打开怀中包裹,轻手轻脚取出一件作品——但见两个蓬头、笑面、赤脚的小孩,面带微笑,一个持盛开的荷花,一个捧有盖的圆盒。造型典雅脱俗,模样憨态可掬。

“和合二仙!”魏五一见吃惊非小。他经常出入皇宫,这件东西并不陌生。他拿起这件东西,仔细端详,心中不得不暗暗佩服——真乃高人也!于是,堆出一脸的谄笑:“这是你的手艺?"“不是我还能有谁?错了包换!”木子李不卑不亢,气宇轩昂。

“好,就你了,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完成这些东西,否则......”,魏五不敢再往下说了。“没问题,但我有一个条件,答应就做,不答应,脑袋掉了也不做!”“尽管说!”魏五压着火。“干完活要给工钱,这工钱按木屑重量算,一两细屑一两金,一两粗渣一两银,若是条件不答应,还请管家找别人!”

魏五一听,火往上撞,心说:“你这那是要工钱啊,这是要命!”可又一想,这样的人才我上哪找啊!不如先答应再说。于是强压住怒火,说:“好,就按你说的办,三个月后完工给银子,决不食言!”众人一听,长出一口气——可算救我们一命啊!

木子李吩咐魏五,准备四棵一搂粗的金丝楠木,抬进屋里,每天派人送饭送水,别的什么都不用管,闲人免进。魏五一一照办。但见木子李,打开一个行囊,里面是许多刻刀,有长的、短的,方的,斜的......一应俱全,又拿出一块磨刀石,蹭蹭的磨了起来。

魏五走了,他要赶紧向魏忠贤汇报,因为这事儿有点儿蹊跷。魏忠贤一听,微微一笑:“魏五啊,你办的很好,就先答应他,到最后咔......”魏忠贤手掌一挥,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哈哈哈,俩人一阵狂笑。

一切平静。过了几日,魏五偷偷来看木子李,只见木子李还在低着头蹭蹭的磨刀,四根圆木静静地躺在屋里,丝毫没动。他没介意,磨吧,磨刀不误砍柴工,道理他懂。可过了十几日,魏五又来了,悄悄一看,心里就是一翻过子,心说:几把破刀磨起来没完没了,纯粹是磨洋工,骗银子的。

呸!他愤愤的啐了一口,也没惊动木子李。你磨吧,早晚把自己磨死,等着吧,有你好瞧得!如此三番,木子李啥也不干就是磨刀,足足快一个月了,你说把魏五急得,如百爪挠心一般。

等到魏五再来的时候,这回他乐了。院子里没人,木子李没再磨刀,魏五心说:“可能开始干活了,我走近了瞧瞧!”他隔着门缝一瞧,真是怒从心头起,恨从胆边生。怎么了,只见屋里毫无动静,木子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四根圆木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根本没见干活。倒是旁边两个大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是啥。

他找到送饭的家丁,一打听,家丁说:“管家大人,我也没看见木子李干活,就感觉那两个口袋一天比一天鼓囊,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老东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胆敢欺骗我,不想活了!”魏五恨恨地骂着。转眼三个月快到了,魏五牙又肿了,疼的他使劲儿扇自己腮帮子。

这天他捂着腮帮子,又向魏中贤来汇报,魏忠贤听了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沉吟片刻才说:“眼看时间快到了,你就在耐心等他几日,若敢欺骗,全城的雕刻艺人都给我砍头!”魏五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还是主子比我狠啊!

好不容易等到交工的这一天,一大早,全城的艺人都来了,还有很多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他们要一睹木子李的风采,欣赏他的大作。木子李双手抱拳,向众人施礼。然后吩咐魏五,叫两个家丁扛出口袋,魏五一看原来是两口袋木屑,一粗一细。

“称吧,木屑,称完兑换金银!”木子李冷冷地说。众人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都为木子李捏了一把汗。当着大家,魏五没敢发火。称完了,粗的三百斤,细的二百斤。

“你做的活儿我还没看见呢,凭啥给你银子!”魏五想抵赖。“白纸黑字,不能抵赖!兑完金银,自然给你看活儿!”木子李据理力争。魏五眨着一双狼眼,压住怒火,一脚踹在一个家丁屁股上:“快去拿银子!”

不多不少,黄金白银整整五百斤两。魏五脸色铁青,面露杀气:“货呢?”木子李一挥手,几个家丁上前,吭哧吭哧的从屋里抬出圆木,一共四根。只见木子李快步上前,双手抱起一根圆木,用力往地上一摔,只听,咔嚓一声,圆木外皮崩裂,连续摔开两根。

只见两根溜光水滑的柱子,展现在大家面前。两根圆柱,一龙一凤。你看那龙柱,一条巨龙盘曲而上,张牙舞爪,甚是威风。再看那凤柱,一只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众人一片惊呼:好!

接着,木子李又走到另一根圆木面前,顺手拿起一根细木棍,在圆木上轻轻一磕,哗啦一声,圆木立刻散开,四块屏风不多不少,每块屏风上是不同的画面,有亭台楼阁,有花鸟鱼虫,有飞瀑怪石,还有山水树木,造型优美,意境深远,是雕工中的上乘佳作。

院子里鸦雀无声,都惊得目瞪口呆,魏五更是大张着嘴,半天没合上。这时人群中,那位老者惊呼:“这是失传已久的内功神雕啊!”众人一听,又是一片喧哗。

这魏五也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他飞身上前,举起一根木根,就要敲剩下的那根圆木。木子李手捻长髯,伸手拦住:“慢来,管家,这根圆木尚未干透,现在打开会有裂缝,等到宅院竣工那天打开正好,也好让九千岁一睹为快!”

魏五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吩咐家丁看管好圆木,就等竣工典礼那天再打开。木子李叫大家帮忙带上金银,欢天喜地的走了。

长话短说,豪宅落成。这天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魏忠贤也是衣着华服,神采飞扬,众人众星捧月,簇拥着他走上观礼台。

魏五更是颠前跑后,一阵忙活,吩咐家丁抬来圆木,准备给九千岁献大礼。魏忠贤满面红光,手捻胡须,得意的狂笑。

圆木抬来了,魏五手持木棍,走上前去,轻轻一磕,咔嚓一声,圆木碎成两块屏风,魏五正然纳闷:不是四块吗,怎么成了两块?

突然,魏五惊呆了,头上冷汗直流,腿一软,瘫坐在地。魏忠贤一看这般么样,急忙叫人查看,两个家丁每人拿一块屏风,来到魏忠贤面前,只见屏风上出现一副对联,上联写:食的佳肴美味,位列三台,台享荣华富贵。下联写:好个乌龟杂种,终究会死,死无葬身之地。

啪!魏忠贤手里的细瓷茶碗,狠狠的摔在地上,气得浑身哆嗦,血往上撞,哇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从此一病不起。

下令捉拿木子李,要碎尸万段。再看木子李家,人去屋空,杳无音讯。

原来,木子李把得到的金银分给了穷苦艺人,远走高飞!至于到了哪里,没人知道,只记得一个名字——木子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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