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非“罢游”事件

上大巴后，多数人选择前面或中间的位置，团队连同跟团导游一共三十二人，从绝对数上，座位是绰绰有余的，只是空位多了，有的一人占两位，于是一阵热闹……我与那些座位无缘，径直走向最后一排位置，图的是宽敞，自在。

“啊，大家坐好没有？这里是萨拉热窝，我是你们的‘地陪’，叫娜娜，是当地的导游。”

“有没有需要上卫生间的？”

“从这里到用餐的地方也就一个小时。”

大家明白她的意思：憋一下也就到了。在国外，到用餐的地方上卫生间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

行程第一顿是中餐，飞机上的食物像洗脑一样，先行洗过了胃，大家对国外的“中餐”已经有了思想准备，降低了标准，当菜上齐时，大家都说吃的不错！是一种出乎意外的满足！不觉间，重又唤起了对后面中餐的希望，以为后面的中餐也会是这样。

下午开始的第一个景点是围绕《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电影拍摄场景而展开的，对旅行社来说，这样的景点是当成“卖点”来推介的，但对于没少看盗版大片的我来说，对儿时的那些电影早已没有了感觉，就像成年之后回看小时候许多地方，是那样狭小，不起眼！

自以为是的我，殊不知实景中的那些钟楼、铁匠街、清真寺，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与此有关的人文背景，还是很值得看的！除此之外，这个城市还有许多值得看的东西，比如拉丁桥，就是在这里，塞尔维亚的爱国青年在此刺杀了奥地利王储，从而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再就是当年城市周边山头上，狙击手居高临下射杀过往行人，一些街道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总起来说在萨拉热窝老城区的观光时间还是充分的，大部分人提前到达了集合地点，这时阴沉的天开始下雨了。

上车后，娜娜开始正式介绍自己，首先说的是自己为何是一副亚洲人的面庞，讲的却是老外口音的中文？告诉大家，她是韩国人，却基本不会说韩语，更不识韩文，而且是俄罗斯国籍……大家正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她却打住了话头，体贴地说，由于时差原因，在飞机上十多个小时，加上刚才观景，大家一定很累了，后面有的是时间！现在还是让大家休息一会吧！大家刚被吊起了解她身世的兴趣，她就像说书人一样，在紧要关头——“且听下回分解”了！一想，也是困了，很快车内就静了下来。

这时的我，身体准备入睡，心犹不甘，思想这可是时隔三年后刚出国门，觉有的睡！趁时要多看“外面的世界”！仅一瞥窗外，就没了睡意！窗外雨色空濛，植物一派青翠，公路随着河流，河流随着山岭，一路蜿蜒而去。最是那水域开阔处，景色绝佳！想着要是能在此停车该有多好！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只能依靠双眼，拷在记忆中，留待今后冥想时回放。

等到娜娜再次开口说话时，就到了莫斯塔尔，这个小镇与两座桥同为世界文化遗产，莫斯塔尔桥建在河岸两边的峭壁上，桥头堡与鹅卵石铺就的街道，展现了16世纪波斯尼亚的古朴风情和艺术风格。老桥将居住在河两岸穆斯林和克罗地亚族联系在了一起。土耳其风格的打铜街，向人们展示各色铜制品，当我们这些游客假装无暇顾及那些商品，心却在身后留下了对店主热忱揽客的歉意！

绝佳观景处能俯视整个桥梁和街景建筑，与之对应的最佳拍摄点是桥底下，这里不光可以仰视石桥，还在于临水，有野凫漂流而下，然后反身飞回到上游，就像夏日里人们从高耸的桥上纵身入水，然后重又返回到桥上那样。

桥下逗留的时间很长，可以在此有充分的时间浮想和发呆，眼见那些喜欢留影的不再争抢拍摄位置时，我的眼睛落在有水喷薄的山岩上，心想为何没有人以此瀑布当作背景呢？娜娜仿佛知道了我的心思，双手作成喇叭对大家说，那是街道地下排水的地方，不是瀑布！好在我没有占位拍照，否则闹笑话了！回看她站在高处，穿的是一身湖蓝色休闲套装，头发像瀑布一样披散着……我有些难以界定这样一位女子，在这样一些国度往返穿梭做这一行！她刚才在车上自我介绍的内容，仅开了个头，却让我有了想要尽快了解的迫切心！

这天的晚餐是在桥边低矮的小石屋用的西餐，是出国后和第一顿西餐，可以说，但凡到这条线上来的人，大都是到过世界许多地方了，对于西餐的不适都有一定的免疫力，今天能在世界文化遗产的石桥边，在有感觉的小石屋用餐，已超过了对晚餐本身的期待！对于食物，不要说是在国外，即使是在国内，我一向看重的是身体所需，哪怕难以进口，也会当任务一样去完成。

用餐时间，我想象着两位导游在低声交换着信息，各自提示着一些注意事项，如果顺利的话，一男一女，还可以说一些专业以外的事，如能那样，两人的用餐就是一种享受了。

曾听男导说，他做这行有年头了！这看上去与他依然年轻的长相不符，但他那老到的言谈举止，却又证明了“有年头”的说法！这次跟团之前，主要跑西欧，是第一次走这条线，我想，他是否会有和我们一样的心情，有着对从未到过地方的好奇心！如果是这样，会不会是他自己要求跟团的？

从表面上看，到了国外之后，从国内就跟团的他应该有一种交班的感觉，开始由娜娜接手，我还以我之心，渡他人之情：这条线路开通不久，作为地陪的娜娜是“老外”，他这趟是否还兼有为公司考察娜娜的任务？要不是在浦东机场登机前发生两女子为了大团、小团问题与他争执，以及后面由此延续的内容，他这趟跟团应该是轻松惬意的。

结束对莫斯塔尔的观光，第二天就进入黑山。地图上看黑山真是弹丸之地！观念上对这趟几个东欧国，相比西欧，有种降一个层次的意识！但当大巴沿亚得里亚海湾一路行驶，看到许多海边人家都有游泳码头，随时可以在清澈的海水中畅游，感觉真是“得天独厚”！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黑山不只有美丽的海湾景色，它还有高山湖泊、松林和雪山，沿途那些人字形各色别墅，点缀在山坡上，俨然一幅童话世界彩图！真是国不在大，有景则灵！

这些国家几乎都没有高速公路，更不要说高铁！但无论是这些方面还是摩天高楼，是否影响到人的幸福感，只能说见仁见智！行程下一个国家是阿尔巴尼亚，它的周边与黑山、塞尔维亚、马其顿、希腊接壤，我努力想在它们之间比较出一个明显的差距来。

说到阿尔巴尼亚不得不提到科索沃，在西方干预下，科索沃现在已是事实上的独立状态，由于科索沃绝大多数是阿尔巴尼亚族人，此前一直是塞尔维亚的一个行政省份，致使这两个国家处于争斗状态。倒是黑山，自身这样好的地理环境，却一直不赞成从塞尔维亚独立出去，直至大势所趋，塞尔维亚像大哥对待小兄弟一样，任其独立，哪怕丧失了出海口，从此成了内陆国，可说是塞尔维亚成全了黑山！这是国与国之间难得的友好范例！

没有高速公路的好处在于，在车上可以近距离观看沿途景象，在前往地位那的路上，如果不去看建筑差异和人的长相，那些山山水水，植物和天空飞过的鸟，你会以为是在国内的某地乡村！只有一种植物令我稀奇！——血红的花朵是那样艳色而又娇嫩，在绿草从中，一支支，一朵朵，随风摇曳……真想不到在这里也会有这种植物！它有一个绝佳的学名叫 “虞美人”，同时，它也有一个恶名叫“罂粟”！傍晚在首都地拉那，时尚的市中心广场，那一盏盏景观灯，竟是仿的那植物，鲜艳亮丽！从百度上一搜索，竟然是这个国家的国花！

按说，这趟巴尔干半岛四国游，这个国家的经济发展要逊于其他三国，不能与黑山比，更不能与奥特朗托海峡对面的意大利相比，但我们入住的酒店档次却超过其他几国！之所以这样，有可能得益于我们这些“老外”来自飞速发展的经济国度吧？这一点还可从当地儿童眼睛落在你的手机上，嘴里叫着iPhone  iPhone ，一副稀奇难得的样子！

把国内认为有毒的植物当作国花，行程中经济发展最差的地方，却让我们住上了高档次的酒店，坐落在斯坎德培广场的剧院、图书馆、政府大楼建筑风格，仿佛让我们回看到了三十年前国内的建筑。最具现代感的是霍查女儿为父设计的金字塔博物馆，却成了儿童玩耍的高山滑梯。只有当年为了反苏抗美而建的地堡，依然空洞而紧张地张着嘴……所有这一切，给人以时光错乱的感觉！

我们还未来得及回味在阿尔巴尼亚看到的内容，第二天早餐过后，又要赶景点离开地拉那了，大家都按时坐到了大巴上，两个导游却迟迟没上车，大家见怪不怪，心想反正时间由导游掌握着，然而等待的时间一长，担忧中途没有方便的地方，陆续有人返回酒店再次上卫生间，这让我有机会仔细察看这个城市的模样，但也不敢走远，始终保持大巴在视线之内的距离。然而，在我看够了周边的内容时，大巴还停留在那里，这就不正常了，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车子不走，不可能长时间开着空调，现在坐在车内的少，大都分散在车外议论着什么……很快就得知了情况，说是在浦东机场为了团队大小问题交涉的两位女子，因为昨晚入住酒店边的广场夜间搞活动影响了睡眠，引起身体不适，在向旅行社讨要说法！

在浦东机场登机前，跟团导游没有理会她俩提出的问题，或者说没有时间搭理她们，导游或许认为，大团小团问题，不是他的事，不想就这个问题给她们缠住，从而影响团队办理登机手续！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两女子很无奈！转而希望有人响应她们拒绝登机的倡议，眼见没人响应，最后也只得跟随办了登机手续，可以想象她们当时是怎样的不情愿！现在又遇到噪音问题，影响睡眠，不肯退房，于是“罢游”开始了！

说法上她俩是在向旅行社讨要说法，而不是向导游提出交涉，这说明导游做她俩的工作是失败的！而拖延这么长时间说明，在问题没有得到答复或解决之前，她们是不会离开酒店的！

要知道，男导可是有着多年跑外线的资历，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遇上过，哪她们为何不愿与他谈呢？有可能一开头就没有重视两个女子的要求，依然采用在浦东机场的口气，劝说的内容无非是一些解释或要求她们回国之后再说之类，眼见劝说无效，就开始上重的话句子施压，说她们这是变相的“脱团”行为，擅自行动由此发生的后果将要承担责任！然而，她们不吃这一套，反而激发了她们压在心底的怒火！既然你没有好言相对，跟你谈不出结果，那就让公司领导来谈！

对她俩来说，噪音影响睡眠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团队大小问题积压的不满！说在签订合同时，对她们承诺是十一、二人的小团，结果是三十多人的大团，加上现在晚上噪音影响睡眠问题，还不知后面行程中会发生什么样的质量问题，现在不趁势主张权利，等到回去之后再交涉，那都是空话！ 

 按说，旅途中遇上因为噪音而影响睡眠的事不说正常，那也是会有的事，两人之所以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主要还是因为团队大小问题引起的积怨！表面上看，人多人少不会影响到吃住行标准，但终还是有差异的，肯定会影响到体验感受，对她俩来说，惟其人少，才会体现出自身的“精贵”和团队的“高档”！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不过，这两人的穿着讲究，每天脱套换套，行动不合群，时时处处显示出自己是多么与众不同，却又印证了这样的想法。

然而，在大家看来，两个女子不退房、不离店的事由，未必在理！团队大小问题，要看合同上是如何反映的，估计字面上是不会有明确约定的，至于口头承诺，那就存在一个证据问题，以及承诺人能否代表公司？退一步说，即使有理，有证据，当协商不了时，是有救济途径的，可以提起诉讼，但那也是回国之后的事，而不是现在采用不离酒店的方式。

至于噪音影响睡眠问题，广场搞活动是临时性的，房间是预订的，预订时难以预见到临时发生的事，可说是无法避免的情形！而且，有噪音影响睡眠，影响的不仅是她们两个人，其他人同样受影响！为何其他人没有人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在此，不只是证据证明力问题，还有一个应有的容忍度问题！出门在外，不可能像在家里那样的条件。

随着耽搁的时间增加，大家不再去议论是非对错，但当她们的行为影响到大家时，就有了不愿成为她俩向旅行社施压的“陪同”，让人有了可恼而无奈的感受！

如果她们这样坚持下去，会不会导致旅行社放开她俩不管？——应该轻易不会有这种情形的发生，但作为当事者的她俩是应该想到有这种可能的，一旦发生那样的情形，由于每到一个国家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虽说是“落地签”，但那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而且，异国他乡，语言不通，过后的食宿费用开支都要自行解决，更不要说返程问题了！

车上的人应该已经全都再次上过卫生间，然而，事情还在僵持着。

大家已没有兴趣了解她俩的事情，开始对影响行程有了埋怨，对导游说：“她们在讨要说法！哪我们被耽误的时间由谁负责？”

——这个团队的人总体还是好说话的，大家都知道，导游的内心比大家还急！行程中的每一个点或环节都是衔接好的，比如坐游轮，坐小火车都是有时间限定的，可以伸缩的是用餐时间，早些晚些无关紧要，还有就是入住时间，靠路上加速抢时间，是想都不能想的事，安全是不能有丝毫差次的！

男导从酒店回到大巴之后，就再也没有返回酒店，看样子，既然他处理不了，或是说她们不愿与他对话，后面应该是公司在与她俩直接沟通了。

跟团前他肯定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把团带到国外，娜娜接机之后，犹如接手了团队，后面的情形是，娜娜在前带队，他只需在后面数人头断后即可！现在不光要处理酒店客房里的那两位，还要应对大巴上众多人的提问和催促！可能是这方面的事不便公开对大家解说，他开始在小范围诉说自己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导那两位，更是把她俩如何拒绝劝说，赶他离开房间的情节描述着……神态虽还平淡，但内容已是苦情展现。对于大家担忧的行程问题，也不是那种常见导游自信神态，承诺不会缩短景点时间，更不会减少景点的口气，而是不直接作答——他这是在希望能博得大多数人的同情和理解，为最后结束行程时的例行评价作一个铺垫吧。

正当大家抱着急也没用，有问题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心态坐等时，娜娜来了，车子终于启动了，比原定出发的时间晚了整整二个多小时，估计可以用推迟午餐时间，减少景点时间找回来，遇到这样的事情，还在大家的容忍范围内，话又说回来，不容忍又能怎样呢？

那俩女子没有上车，说明即使公司出面沟通也归于失败！大家多少有些替她俩担忧！然而事情毕竟发生在她俩身上，稍加议论之后，归于平静，但对于那两位留下的人来说，就不再是事情，而是事件的开始！我开始设想着她们俩将如何走下去？她们会不会联系大使馆，把事情闹大，或者告诉国内亲人，由他们向旅行社施压……事件后续会有多种走向，难以预料！但愿她们这是一种胆识的展示，是见过世面的做法，而不是一时的任性——“无知无畏”。

事情从发生到处理过程，竟没有见到娜娜的身影，那段时间，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只能猜测可能是在酒店大堂的偏僻角落里，与她自身的公司通报着情况。

如果是这样，她这是很老到的做法！出了这样的事，可说不属于她的处理范围，应由国内来的跟团导游去应对，当然，房间的预订可能与她有关，包括房间安排有问题，也可由她出面处理，然而，一旦上升到“事件”，她就只能退后。至于房间预订有问题，那是追根溯源上的事了，而且，预订房间不一定是她个人的事，有可能是她所在公司的事。

在此，还有一点需要交代，阿尔巴尼亚虽然属于巴尔干半岛区域，但它的语言却不属于任何一个语支，是一门古老而独特的语言，这样的小语种，娜娜她那斯拉夫语种已是无法应对。

这天是我们行程中最热的一天，大巴离开地拉那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车辆驶进了加油站，然而，加了油却很长时间没有离开，没有人来“安民告示”，最后从小范围打听到，说是在等待那两个女子赶过来。

她们赶过来，说明事情已经得到了处理，当然，也有可能是担忧后果，保留权利，待到回去之后再说！有一点是肯定的，没见导游在车上联系她们，说明不是导游的作用！

后面的行程，两女子未再有导致影响行程的事情发生，大家猜测，要么是前面的事情有了说法，要么就是自己想开了，也或许是两个导游为了缓和气氛，私下给予特殊关照也未可知。

想来，旅行社是不会轻易作出什么承诺的，而这两位也不是那种轻易作出退让的主！最有可能的是她俩最后坚持不下去了，在旅行社答应回国后会处理她们的事，并答应“归队”的出租车费用无需她们承担。对于这俩人来说，即使知道事情待到回去后解决的说法可信度几乎为零，却是眼下下台阶的机会！当然这都是一种假想而已，有待证实。

二、来自库叶岛的娜娜

一路上，除团队成员，还有就是中餐店老板是中国人之外（大部分用工也是当地人），其他地方很少看到亚洲人。我好奇娜娜这样一张脸是如何与当地人“打成一片”的？遇到不顺心时，如何独自承受孤独？她这样一种忽东忽西的生活，犹如浮萍一样东飘西荡……不过，她有年龄优势，很少有年轻人不想“走世界”的！正值青春的她，心中的天地定是宽广的！然而，年轻也有年轻所带来的问题，那就是婚姻家庭，如果有家庭了，整天处于飘的状态如何维持婚姻？如果未婚，又如何觅得另一半？

说到“飘”字，人们会把许多方面的不确定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做导游这一行，加上她那特别的身份，更是增加了“飘”的色彩！然而，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正因为她身上集聚了许多不同，反倒是一种优势！

行程中数十个景点，每一个景点都另有当地导游前来接应，一时间，竟有三个导游跟随团队，但那个真正的“地陪”却基本不起作用！娜娜甚至省略了礼节上的介绍。到了景点，重要的是用中文对团队讲解，——显然，这些地陪是无法做到的！由于娜娜熟悉线路，这些“地陪”连向导的作用都起不了。然而，这些“地陪”虽然不起作用，却否定不了“当方土地”的身份，哪怕不起作用，陪同也是必须的，当然是有代价的，定会从中分得一杯羹，这是很正常的！这样看来，娜娜的“飘”实在是一种他人无法替代的存在！

做每一个行都有它的难处，也自有它的好处，只有那些进入“必然王国”的人，才会游刃有余甚至享受其中。中国的市场是如此之大，巴尔干这条线一旦热起来，正是娜娜大有可为的时候！

每到一个景点，有的她会始终跟随，有的地方，只需讲清集合时间和地点，随后就让大家自由活动。如果对她在这段时间感兴趣了解，会发现她大都是找一处僻静而视线好的位置，叫上一杯咖啡，一副慢生活的样子。到集合时间时，她会调整到大家容易看得到的地方，这时她成了中心，吸附着所有人的到来！恐怕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她可是整个团队年龄最轻的，且是一个女子！

 想来，无论是国内不是国外，导游培训或旅游学校课程，是不会专门讲游客上厕所这内容的，然而，这件事可说是除安全之外第一要务！一旦“自然呼唤”，即是“不可抗力”！这次团队大部分成员，按着男导的说法，属于“有时间、有条件”，意为大都是退休人员，解决方便问题，就成了无时不刻需要关照的事，无论是上车、下车，还是到了景点上，娜娜首先要告知的是厕所在哪里，哪儿有免费的，哪些地方可以用最低消费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除去这一要务之外，提醒最多的就是防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只是钱财，还有包包里的护照，一旦出了事，那就麻烦了！最简便的提防方式就是把包放在身体的前面，三十多个人，包全都放在前面，一时间，竟成了另一种风景！

团队里许多人都会一些英语，却很少有用场，不要说这些国家，即使是在西欧乡村，也有人听不懂！在这些地方，你要了冰淇淋，付款找不开时，店员跟你说不清，或者是你跟店员说不清，就不再理睬你，搞得你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附近的男导看到了，他会热心地过来帮忙，一通英语下来，结果是对牛弹琴，这时只有娜娜听懂对方是什么意思，到手的冰淇淋不能退货，干脆不收你的钱了！而这时，男导不知在什么时候转身走开了，即使是最流利的英语，也没了用武之地！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几乎忘了男导的存在，或者说尽显娜娜的风采。

兹拉蒂博尔到尼什有近三百公里的路程，是这次行程中单程最远的一条线路，预计到达目的地要在中午。早餐后，上车不久，大家就进入消食时段，安静了有一个多小时后，即使晚上没睡好的人，这时也都有了精神，正在这时，响起了娜娜的声音，说上次没有把自己的一些情况对大家讲完，现在利用时间接着说下去。过后我想，选择在这条线路来接着说，应该是她计划中的事，一如所要讲的内容，同样是行程中不可或缺的插曲，这样既可打发时间，又可增添趣味，有关她自己的内容，就像公布一段难得的私密一样，没有人会拒绝的！

娜娜出生在库叶岛，从她祖辈开始就在岛上生活了，追根溯源，那是二战前，祖辈因为日本侵占朝鲜后被迁移到岛上开垦土地。作为俄罗斯最大的岛，很长一段时间里，朝鲜族裔人在岛上人口是最多的，现在也是仅次于俄罗斯族第二大人口，可以想象出那时的岛上多的是朝鲜人居住的房屋和少量的日式建筑的情景。

二战结束，由于遗留的人口接收问题被搁置了下来，随着时间推移，老一辈的逝去，到了她这一代，对回到自己祖辈的家乡已经没有了热情，而且一出生，俄罗斯语就是母语，朝鲜语反倒成了外语，而且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朝鲜语学校，从她这代开始，已失去了文字读写能力，仅留人种或长相上的差异，以此保留着身份认同感。

她的中文语言能力，得益于就读大连东北财经学院。当时上这所学院，并不是为了什么专业而作出的选择，是因为她这样的“俄罗斯人”可以享有一定的优惠条件，通过努力得到“金马奖”之后，不光学费全免，吃住也都无需费用。

学语言光靠课堂是完全不够的！那段时期，大凡中国学员都在回避她的接近，又不可能整天跟着教师，许是个性使然，喜欢社交的她，除去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各项活动，还充分利用自己俄罗斯语言，外出兼职当翻译，一举两得，中文也得到了长足提高！现在回想那时的努力，并不带有目标性，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做导游用得上，倒是多少受父母“技多不压身”的说法影响，产生的效果却是“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做导游这行，也不是水到渠成的事，险乎错失机会！

将要毕业时，偶然看到网上一则广告，是黑山旅行社招聘会中文和塞族语人员做导游，其时，正担忧毕业后等同失业的境遇，虽然这样，网上的一些信息实在不敢相信，看到那么好的待遇，更是轻易不信！但黑山诱人的地理环境和清新的空气，她是早就知道的。母亲极力反对！担忧是贩卖亚洲人设的圈套！——但万一是真的呢？就要求对方通过视频交谈……依然不放心！觉得还是应该到当地去直接接触了解，担忧错失机会的想法最终超越了害怕心理！母亲为了劝阻她，说愿意从此养着她，见她不愿放弃，说要陪同一起去，这时正遇上她姐生孩子的档口，认为生孩子是一辈子的事，她这边应该没有事的。为了安全，还跟家中约定了联络方式，如果遇险，就用暗语应答。

到了黑山，情况很快就明朗了，就赶紧直接用电话告知了家里，即使这样，生怕出事的母亲已经向使领馆报了警。

面试过程中，她的中文会话能力得到了肯定！至于塞语，同属斯拉夫语种，与她的俄罗斯语母语是相通的。相比那些高鼻梁、蓝眼睛的应聘者，她另有优势，那就是她的亚洲人脸庞！对于中国团队来说，天然具有亲近感，且旅行社类似商家招收营业员那样，认为高个子女孩易让顾客产生压迫感，而她无论是长相还是高矮都是不二人选！

说着这一些时，娜娜仿佛知道大家心思一样，就把话题转到了婚姻上。

她已经在黑山首府有了自己的一套住房，行程中就要经过那里，团队入住酒店，她可以乘便到自己的窝里看看……大家心中是否会想象，如果他有男朋友的话，正好借此“久别小聚”。

——是的，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是同一公司的，塞尔维亚人，这阶段专门走西腊线，带的是小朋友团队。两人是在一次同事聚会时认识的，过后当他用韩文叫她的名字时，她很是惊讶！第一次单独接近她，是在“怀旧火车站”，正巧各自带的团队在车站等候，这就有了请她喝咖啡的机会……说到这里，有团队成员插嘴开玩笑说，但愿你们俩不要演绎“车站”分别的场景，要永远定格在咖啡的甜蜜中。

三、后叙

对我来说，长期固定在一个地方过有规律的生活，会觉得时间是那样漫长而无趣！当有机会以喜爱的方式不断更换环境，就会觉得时间过的飞快，所谓“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十多天巴尔干半岛游，转眼结束在即，娜娜告诉大家，这次结束后，休息几天，又要接另一团队，这一次是塞尔维亚的一个体育界团队，走的行程基本跟我们一样。于是，我就开始想象着她这样一张亚洲人的脸，说着塞族语，那些运动健将会称奇她的语言能力，却不知道这正是她的母语，不像我们第一次听她讲话时，如同听的是一个老外在说中文一样，好在她有一张跟我们相似的脸，很快我们就认同她为“一起的”了。

可能是因为她这样一个人，作为导游，为了减轻旅途乏味，增加趣味以调节气氛，她应该会再次讲述自己如何做上这一行的，只是在面对不一样的“听众”时，内容有可能会有所调整，比如讲到黑山求职时，不能太过暴露当时迫切的心情，以免让人看轻，最好能往“人才引进”这方面说，过门环节不能少，必须穿插有细节描述，她对我们所讲的内容就过于简单，几乎是提纲式的，尽管如此，由于所讲内容是关于她自己，哪怕所述内容是标题式的，以足以吊起“听众”的胃口。

行程结束，按照惯例，她把我们送到了办理登记手续处才反身离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到她过几天又将开始的行程，觉得她是那样充实！人生阅历也将很是丰富的，是一个产生故事的人，最终成为一本值得阅读的书也未尝不可！如果她与男朋友能喜结良缘，有了后代，孩子的一半像她，一半像父亲，她的母亲会过来帮着带孩子，一个别样的家庭模式开始了。美丽的黑山有她的家，巴尔干半岛是她实现梦想的理想之地，到那时，儿时的库叶岛也就远去了。

在领登机牌时，我要求靠走廊的位置，飞机起飞时，庆幸边上有空余位置可以躺下，正犹豫着何时躺下？却被前面讲到的两个女子中的一位抢先过来躺了下来。

回程依然需要十多个小时，我用尽了一切可以打发时间的方式，变换着方式打坐冥想，在意念上用慢动作打太极拳，感觉整个回程，人始终处于浑浑沌沌半睡半醒的状态……

终于听到飞临浦东机场的广播，舷窗遮光板打开的瞬间，人的精神为之一震，躺在边上的女子也坐了起来，我想，你是有自己的座位的，因为你抢先，使我“硬坐”了十多个小时，既然你到了我的身边，我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得借机了解她们俩人最终“归队”是什么原因促使的！哪怕遭到拒绝，我也要开这个口，只是到了嘴上，提问改成了关切的口气。

或许是因为此前没有机会对人解释，也或许是出于个性孤傲，不屑与人说起！也可能是因为现在再不对人说就没机会了，她竟然没有拒绝我。

她说，当时她也很无奈，因为两人是好友，经常相约出游，这趟行程手续是她办理的，合同是她签的。之所以躺到这边来，是为了腾出自己的位置，好让那位能躺下……我仿佛理解了她到这边来躺下的原因，听她口气，这一路上，她像负有“原罪”一样，只得跟随那位共进退。

那天早晨，那位的确一夜没有睡好，加上时差因素，导致心脏不适，下不了床，服了速效救心丸才有所缓解。为了陪着那位，自己早餐都未吃。男导一进房间不是安抚，而是一个劲地催促……她知道事情不可能得到解决，一如在浦东机场时心情，虽说自己内心很急，也绝不可能丢下那位离去。

正想听她继续说下去，这时飞机开始降落了，她必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想要了解她们俩人最后“归队”的原因，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回到国内之后的两天时间里，不断收到男导在群里要求提交评语的催促，应该就她俩没有提交了，估计她俩不仅不会提交，不投诉才怪呢！请律师起诉旅游社都是有可能的！只是假定她们真要起诉，很有可能得不偿失，徒增烦恼！因为法院重视的是证据和损失事实，大团小团问题，或是噪音影响睡眠问题，在旅行社的格式合同中是找不到有利依据的。

回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依然保留着出游时建的“巴尔干”微信群，除掉导游几次催要评语，竟没有一个人再发过内容，仿佛这趟行程未发生过一样，这样的情形是很少见的！

每当我到过一个地方，要退房离开酒店时，就感叹自己到过了太多的地方！然而，无论是看过的景，爬过的山，还是走过的路，它们不会因为我曾经的到来或离去而有所改变，它们依然还在那儿！只有那些曾经遇过的人和事，会时过境迁。这次行程中有那么多值得留连的景色，一想到我离开之后，它们依然还在，还会吸引无数人的到来……倒是旅途中的发生的一些事和接触的人有可能成为过眼云烟，相对于整个旅程，它们虽非“主题”，仅是“插曲”，却曾真实地发生过，我不能让它们像梦幻那样消失在记忆中，有必要动笔把它们记述了下来，像拍摄的那些景点照片一样，以誌留念。

作者：毛正华

2024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