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窃谓君亲等天地,忠孝无古今。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自古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未有不孝而可望其忠也。昔宰予欲短丧,有期年之请,夫子犹以不仁斥之。宰予得罪于圣人,而嵩之居丧,即欲起复,是又宰予之罪人也。且起复之说,圣经所无,而权宜变化,衰世始有之。我朝大臣若富弼,一身关社稷安危,进退系天下轻重,所谓国家重臣,不可一日无者也。起复之诏,凡五遣使,弼以金革变礼,不可用于平世,卒不从命,天下至今称焉。至若郑居中、王黼辈,顽忍无耻,固持禄位,甘心起复,灭绝天理,卒以酿成靖康之祸,往事可鉴也。彼嵩之何人哉?心术回邪,踪迹诡秘,曩者开督府,以和议惰将士心,以厚资窃宰相位,罗天下之小人,为之私党,夺天下之利权,归之私室。蓄谋积虑,险不可测。在朝廷一日,则贻一日之祸,在朝廷一岁,则贻一岁之祸,万口一辞,惟恐其去之不速也。嵩之亡父,以速嵩之之去,中外方以为快,而陛下乃必欲起复之者,将谓其有折冲万里之才欤?嵩之本无捍卫封疆之能,徒有劫制朝廷之术。将谓其有经理财用之才欤?嵩之本无足国裕民之能,徒有私自封殖之计。陛下眷留嵩之,将以利吾国也,殊不知适以贻无穷之害尔。嵩之敢于无忌惮,而经营起复,为有弥远故智,可以效尤。然弥远所丧者庶母也,嵩之所丧者父也,弥远奔丧而后起复,嵩之起复而后奔丧,以弥远贪黩固位,犹有顾恤,丁艰于嘉定改元十一月之戊午,起复于次年五月之丙申,未有如嵩之之匿丧罔上,殄灭天常,如此其惨也。且嵩之之为计亦奸矣!自入相以来,固知二亲耄矣,必有不测,旦夕以思,无一事不为起复张本。当其父未死之前,已预为必死之地,近畿总饷,本不乏人,而起复未卒哭之马光祖。京口守臣,岂无胜任?而起复未终丧之许堪。故里巷为十七字之谣曰:“光祖作总领,许堪为节制,丞相要起复,援例。”夫以里巷之小民,犹知其奸,陛下独不知之乎?台谏不敢言,台谏嵩之爪牙也。给舍不敢言,给舍嵩之腹心也。侍从不敢言,侍从嵩之肘腋也。执政不敢言,执政嵩之羽翼也。嵩之当五内分裂之时,方且擢奸臣以司喉舌,谓其必无阳城毁麻之事也;植私党以据要津,谓其必无惠卿反噬之虞也。自古大臣不出忠孝之门,席宠怙势,至于三代,未有不亡人之国者。汉之王氏,魏之司马氏是也。史氏秉钧,今三世矣,军旅将校,惟知有史氏,而陛下之前后左右,亦惟知有史氏,陛下之势,孤立于上,甚可惧也。天欲去之而陛下留之,堂堂中国,岂无君子?独信一小人而不悟,是陛下欲艺祖三百年之天下,坏于史氏之手而后已。臣方惟涕泣裁书,适观麻制有曰:“赵普当乾德开创之初,胜非在绍兴艰难之际,皆从变礼,迄定武功。”夫人必于其伦,曾于奸深之嵩之,而可与赵普诸贤,同日语耶?赵普、胜非之在相位也,忠肝贯日,一德享天,生灵倚之以为命,宗社赖之以为安。我太祖高宗,夺其孝思。俾之勉陈王事,所以为生灵宗社计也。嵩之自视器局,何如胜非?且不能企其万一,况可匹休赵普耶?臣愚所谓擢奸臣以司喉舌者,此其验也。臣又读麻制有曰:“谍报愤兵之聚,边传哨骑之驰,况秋高而马肥,近冬寒而地凛。”方嵩之虎踞相位之时,讳言边事,通州失守,至逾月而复闻,寿春有警,至危急而后告,今图起复,乃密谕词臣,昌言边警,张皇事势以恐陛下,盖欲行其劫制之谋也。臣愚所谓擢奸臣以司喉舌者,又其验也。臣等于嵩之本无私怨宿忿,所以争趋阙下,为陛下言者,亦欲揭纲常于日月,重名教于邱山,使天下为人臣,为人子者,死忠死孝,以全立身之大节而已。孟轲有言:“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臣等久被化育,此而不言,则人伦扫地,将与嵩之胥为夷矣。惟陛下裁之!
太学生黄恺伯等百四十四人叩阍上书谏(史嵩之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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