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他来了。
塔里亚斯向弟弟使了个眼神,对方会意地点了点头。
向他们藏身的高草丛走来的男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犹豫着驻足不前。塔里亚斯大吼一声,从草丛里窜出来,随着另一声大叫,他满意地看到加里亚斯已经成功把他们的“目标”绊倒在地。
“嘿,你们两个!” 男孩叫道,“下次我就带我姐跟我哥来对付你们!”
塔里亚斯一把拉起小伙伴,“好了涟光,你确定大会是在今天吗?我都快等不及了!”
“那当然,要不我来找你俩干啥?赶紧走吧!”
兄弟俩跟着涟光向大空地的方向走去,那里是森达里亚的中心地带,也是族群大会的会场。大会通常在正午举行。此刻时间未到,空地上只有几位谈笑风生的长老,而他们的另一位小伙伴也已经等候在这里。
“嗨,沸溪!你果然来了,还有其他人吗?” 涟光朝一个女孩问候道。
“没了,就我一个。” 沸溪回答道。她注意到旁边的塔里亚斯和加里亚斯,眼里闪出光芒:“你们听过族群大会吗?”
塔里亚斯摇摇头,“从来没有。所以我让加里亚斯提前跟涟光说好了,让他带着我们来。”
沸溪听了,笑着点头说:“那挺好。待会儿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和涟光吧,我们随时提供免费讲解!”
涟光也得意地高昂着头:“还在为不能参加族会而烦恼吗?不用担心,来找涟光•森达里斯就对了!欢迎加入我的专业窃听小组!”
“嘘!” 加里亚斯提醒道,“小声点儿,别叫那边的长老听见了!”
“好好好。” 涟光转身就走,“那我们去挑选位置吧!”
他们选择了一棵位于空地边缘、枝繁叶茂的大树,同时这棵树的位置也远离那几位正在聊天的长老。涟光率先爬上树去接应,塔里亚斯和加里亚斯接着往上爬,沸溪是最后一个上去的。
塔里亚斯找了个舒服的树杈坐下,眺望着树下的空地。他听见后面的沸溪说了句:“加里亚斯,我听说你掉进河里了,是真的吗?”
塔里亚斯的心收紧了,他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回想起那件事。弟弟沉默片刻,才说:“是啊,都过去好几天了,你才想起来呐!” 塔里亚斯转过去,和弟弟一起等待伙伴接下来的言辞,随时做好反驳的准备。
“嗯,所以你们没出什么事呀!” 涟光轻描淡写地说,眼睛却盯着别处:“要是我,可不敢做这样的事儿。我哥和我姐肯定都不会陪我,他们只会告我的状,然后站在一边看我被挨骂。我爸肯定会杀了我的!” 听了这话,沸溪、塔里亚斯和加里亚斯全都乐不可支。
“塔里亚斯,真羡慕你和你弟弟。不用去远处呼唤其他人,就可以随时随地一起玩儿。” 沸溪感叹道。
塔里亚斯回想起来,沸溪是独生女;而涟光的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都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有自己的小伙伴,自然很少和他们那年仅七岁的小弟弟待在一起了。想到这点,他暗自庆幸起自己的家庭来——他和加里亚斯是双胞胎兄弟,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不担心找不到玩伴。
“——有人来了!” 涟光低声说。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蓝灰相间的影子飞奔而至。
“我第一!” 其中一个少年高呼。
“事实证明,要不是你在后面拉着,我肯定能跑到最前头去,芦苇尘。” 另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对同伴说。
“雨天,你就做梦吧!” 名叫芦苇尘的少年回敬道。
“鱼脑子们,再喊大声点吧,最好把洛夫拉长老给叫出来!” 旁边一位和他们同行的女孩嘟囔着,她的纹路和芦苇尘一模一样。
“塔里亚斯,看!” 枝头上的涟光用手指着树下吵吵嚷嚷的大孩子们,“刚刚跑了第一的那个是芦苇风,后面是他弟弟芦苇尘和他们的朋友雨天,旁边那女生是他的妹妹,芦苇光。据我所知,他们几个总是最先到达会场的。”
“就是他们。” 沸溪附和道,“芦苇风还有个大哥哥叫芦苇羽,已经30多岁了,总是和大人们一起过来。”
“哎呀,我没看错吧?后面的那些是大人吗?” 加里亚斯好奇地望着远处。
涟光瞄了一眼,很肯定的说:“没错。已经日高时分了,他们也应该在路上了。”
之后,四人都有一会儿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树下经过的人群。塔里亚斯心里满是好奇,却又忐忑不安。回头看看弟弟,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在这里偷听大会,真的不会被发现吗?万一被发现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呢?塔里亚斯甩甩头,尽力忘掉这恐怖的想法。涟光已经带人听过好几次了,之前都没被发现,那这次也不会出事!他望着下面喧闹的人群,目光在族人中间来回搜索,很快就找到了父母——盖本正与莎草溪相谈甚欢,荷鲁亚斯和几个他不认识的叔叔站在一起听另一个家伙高谈阔论;会场上人太多,声音太杂,他一直没看见奥兰多,倒是发现涟光的父亲涟星跟一群青年相谈甚欢,看他脸上的表情,总感觉像是在说教那些年轻人;还有一些小孩儿——也包括刚才涟光介绍的芦苇风等人站在会场边缘,个个眉飞色舞。
唉,看来看去,那么多人都不认识,也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这样干等着有什么意思呢?塔里亚斯又瞟了眼高挂在天空中的太阳,心里开始焦急起来。我还要等多久啊?
忽然,他感觉到涟光过来捅了捅自己;与此同时,树下的会场也安静了下来。塔里亚斯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现在,会场前端的小山坡上站着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他直挺挺地伫立在老橡树的阴影下,扫视他的族人们。接着,那老者便开口讲话,声音平稳而有力。
“我宣布,森达里斯族赶集活动讨论会现在开始!”
“嗯,那就是咱们的大长老洛夫拉,或者说族长。” 涟光指着山坡上的老者说。塔里亚斯微微点着头,出神地盯着洛夫拉长老握在右手的权杖——它有一种青绿色的闪亮物质打造而成,有着类似鹿角的分叉。他向沸溪指指洛夫拉长老的权杖,小声问道:“那是啥呀?”
“呃,那个啊…那是森达里,我们的族杖。森达里是用钻石打造成的,据说用钻石制造的权杖并不多见,因为它们意义重大。”
“什么意义啊?”
“唉,我也不清楚,那还挺复杂的,我说不出来…” 沸溪支吾道。
塔里亚斯有点小失望,心里暗下决定早晚要问清楚有关这个“鹿角形权杖”更多的事情。然后,他接着往下去听族长说的话。
“门多里斯族派出的使者是格温尼多,卡尔塔里斯族的杜松落会与他一同抵达森达里亚边界,内斯托里斯族的部分成员会随我们一同前往康科德王国,他们派来的使者是日影,和去年一样……”
塔里亚斯越听越迷糊,这些东西显然没有奥兰多的故事好懂。当树下的人们都纷纷开始为赶集路线的规划建言献策时,他转身对弟弟耳语道:“加里亚斯,要不我们…下去吧?”
“不行。” 涟光显然听见了,立即阻止他们。“大人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们肯定会被发现。”
“就是就是,有几个哥哥姐姐还特喜欢告状,万一你俩被他们瞅见,那可就完啦。想想你妈妈会怎样吧,塔里亚斯。” 沸溪也直言道。
对啊,这次可绝对不能让盖本知道了。他们说得对,风险很大。塔里亚斯沮丧地想,余光中瞥见加里亚斯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离开康科德后,我们会和另一队内斯托里斯人一道前往索尔卡德地区,去拜访住在那里的人们。还可能会有卡尔塔里斯或门多里斯加入我们……在这之后,内斯托里斯们很可能会前往海拉费尔王国,也有可能直接返回他们的领地内斯托里亚。无论他们的行程如何安排,我们离开索尔卡德后,就沿最近的路线回森达里亚。好的,现在我们森达里斯族的路线已经确定,接下来我们需要确定每条路线上队伍的人选……”
塔里亚斯努力尝试着集中注意力去听部族高层人员的发言,可他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人们的故事中常提到的另外几个阿多尼族群的名称他比较熟悉以外,其他的一切在他听来都是云里雾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地名更是令他摸不着头脑。忽然,他想起沸溪是他们四个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也许她能听懂更多。
“沸溪,刚才的那一大堆话是啥意思?”
“大人们说的是我们的队伍会跟其他族的哪些队伍会合,去哪里,然后再怎么回来。” 她一眼就看穿了塔里亚斯心底蠢蠢欲动的探求欲望,就又补上一句:“现在是在分队。”
分队!那肯定更不会跟我们小孩有什么关系了!塔里亚斯满心失望。“天呐,够了没有…这会啥时候能开完呐……” 他听见涟光在小声抱怨。那沸溪呢?他瞟了眼那个正安静地端坐在树枝上的女孩,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不知道加里亚斯怎么想,刚才那会儿他一直没说话。塔里亚斯扭头看向弟弟,却见他垂着脑袋,眼睛半睁半闭,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
要是我也能像加里亚斯一样睡大觉就好啦!他烦躁地想。弟弟恰好坐在树枝粗端,也就是从树干上生长出来的位置,相当安稳,足以让他背靠树干蒙头大睡。可塔里亚斯却坐在树枝中部分叉的部位,虽然这段树枝的粗细程度足够承受他的重量,但仍然容易晃动。因此,他只好一直保持此刻的坐姿,以免摇晃的树枝暴露他们的位置。现在,塔里亚斯的手脚已经麻木了,可树下仍是人声鼎沸,讨论声不绝于耳。
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啊!他感到紧抓树枝的手心已沁出了汗水。
“嘿,你们的爸妈最近有没有在家讨论过赶集这件事?” 沸溪悄声问道。
“那倒是,他们一晚到天说个没完,我的哥哥姐姐都激动的不得了。而我,不但没机会去,而且还要被扔给那几个爱喷唾沫星子的怪脾气长老。” 涟光没好气地说。
塔里亚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小伙伴。大人们都不会带像他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出远门,再加上这场无聊透顶的会议,他自己对于赶集一事的期待已经烟消云散了;被留在森达里亚已成必然,留守的长老会照顾他们——这算是阿多尼族群的老规矩了,年年如此。与涟光不同的是,塔里亚斯对未来几天毫无顾忌,因为这正是能同他最亲近的老朋友相处的大好时光。(如果这时候加里亚斯还清醒着,他一定也会想到这一点上。)
一滴水滴在塔里亚斯额头。他抬眼望去,枝叶缝隙间透出些许苍白——那是此刻天空的颜色。他注意到树下的人群议声渐弱,一些森达里斯看着云团簇拥的天空,欲将离去。雨水拍打着绿叶,不断滴落在四个孩子身上。这场及时雨不仅唤醒了困倦的加里亚斯,也唤出了另外三个孩子眼底喜悦的火花。
机会来了。塔里亚斯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