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3/1又是一年三月天
书上说小孩满月就可以练习趴着抬头,如果能坚持两秒就算正常,而我们的肚肚好像刚一出生就脖子板直,抱着拍奶嗝,总是不能成功,满月时让他练习抬头,竟然可以坚持两三分钟,也不晃,实在也乎意料。
天气转暖,蚊子也早光临好几次了,晚上专盯肚肚,早上一看,脸上三个大包,一个美少年变成一幅小地痞模样,让人心疼不已,然而他不在乎,只想吃。
我赋闲在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想着去外面挣几个铜板,又舍不得梁园之好,当年的壮志豪情都忘在了九霄云外,渐渐髀肉复生,肚子也暴大了起来,偶尔心惊,细思极恐,而生活中的种种琐碎,又一起变成大事,一件也不轻省,一样也不容忽略。几年前我在非洲碰到过一个澳洲华人,十分健谈,那时候我还不离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浅薄,谈起男人肩膀上的种种责任和压力,就消沉得很。他握着茶杯,一字一顿的说:“it is tough, and will be tougher and tougher(人生艰难,而且会越来越难)"。今日来看,几乎是真理。
三月了,草木复苏的季节,人也需要长些精神吧。
愿一切都好起来。
2017/3/2临时抱佛脚
从刘大人书柜里翻出一本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决定看看。
不然怎么办呢?肚肚一天一天长大了,我们之间,总得找点话题吧。
2017/3/3肚肚的进步
肚肚如果吃饱了,可以一个人呆很久,并不会寂寞。窗外的光和呼啸而过的声响也总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我们总忍不住想去看看他,想要突出自身在他生命里的重要性,他的目光会收回来,甚至会报我们以微笑。
感谢宇宙的主,我疑心他的每一点进步,都像神迹。
2017/3/4一记耳光
父亲说母亲在姥姥家,十多天了,还没回来。
我就知道,姥姥的病又重了。
姥姥86岁了吧,或者87了,我记不清,我并没有真正关心过她。
我也许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看看她,虽然父亲一直说她一直在惦念我,想见我,后来有了肚肚,她又惦念肚肚,说想见见。
她太老了,耳朵背着,听不清,打电话过去,她絮叨她的,我说我的,也说不了几句,她就要说:“算了算了,电话费太贵了,不要把你钱花完了。”然而那边就挂了。
我现在用的这张电信卡,每个月有五个小时的免费长途通话时间,每个月都会有大量盈余,给她打几分钟,从来不用花什么钱的。
她有十七个外孙,我是回去次数最少的。但她嘴上念叨最多的,据说是我。
以前回去时,她总要说我小时候的事,大部分我忘了,但她没有,八十多岁的人据说记忆力会下降,但岁月在她那里显得格外残忍,岁月催毁了她的身体、容颜,却单单留下了完整的记忆。
她有时候会请我原谅她,原谅她曾经打过我的事。
她当着我母亲的面说:“我后悔死了,他那么小,我为啥要打他啊。”
母亲就劝她,说:“是他犯了错,当然要打。”
我的童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这也许可以解释我那挥之不去的孤独吧),那段时间的记忆,我都选择了遗忘,但姥姥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她说她很后悔打我(虽然仅有一次)。
那时候姥姥家养了很多羊,有几只是我父母的,我父母没有时间照料羊,就让姥爷养着。我在姥姥家的时候,除了放学,都在陪姥爷放羊。有一次也许是失手,也许是故意,把一只小羊的腿打折了。打折腿的是我父母的羊,但姥姥不干,她一边替小羊包扎,一边数落我,到最后竟然大怒,扇了我一耳光。
这一耳光我并不记得,不是选择性忘记,是真心不记得,但等我离开他,去往无边人海里之后,她却一再提起来,一再悔恨,一再向我道歉,要我原谅她。
她又说:“咱奶奶孙子之间,你不要记那些事。那都说来话长了。”
过年的时候,她得了病,或者沉疴两个字更贴切吧,医生不建议动手术,说年级太大了,只怕挨不了那一刀。但她是奇迹一样的人,慢慢好了起来。表弟去看她时,她想和我视频,但我不方便视频,就打电话过去,她说好了好了,让我春暖花开了,去看她,又说:“咱奶奶孙子两个,你晓得,那话说来长了。”等母亲从这里郁郁回去时,她却又倒下去了,不能起床,只是疼。
我在这边焦头烂额,没个闲的时间,并不知道这些,也从没有想起过她。
我想,姥姥那一记耳光,也许应该打在现在。
父亲说:“如果她真的过不了这个坎,你抽时间来看看她。她总念叨你。”
我挂了电话,望着楼前那块干枯的草地,草地上两只狗在追逐嬉闹,它们无比欢快,裂着嘴,仿佛世间并不曾有过不去的坎儿,但我知道,人和狗多么不同,狗眼前只有玩伴,而人眼前除了草地,还有高墙。
2017/3/5墙上的迷
我们突然发现肚肚喜欢看贴在墙上的那张圣诞老人图。圣诞老人穿得喜洋洋,牵着两匹闪闪发光的麋鹿,富丽堂皇,让人愣不丁生出贪婪之心。而肚肚一边看,一边还要发出嗬嗬的声音,我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2017/3/6鸵鸟蛋和鸵鸟政策
一个多年前的老朋友从南非回来,给我带了一个鸵鸟蛋,上面一幅非洲大陆的地图,还有几个猛兽,也便是大家熟悉的“Big Five"。很喜欢,看了好久,也想起那片广袤的土地,离我非常遥远了,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里如血的夕阳、温柔但充满忧伤的晚风、狮子的梦、比任何其它大陆都要古老却又无比缓慢的岁月。
我并不想谈论那里的人。我觉得无论哪一块土地上的人,作为整体,其实没什么大的区别。当然人类学家喜欢拿肤色、语言、饭量等无关轻重的东西划分人群,从本质上来讲,人是一样的:爱钱、短见、自作聪明但内心充满恐惧、以占便宜为根本目的、随着时间推移或者地点转移会发生剧烈变化、认为别人都是错的。
但我非常怀念一个非洲人。一个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一名司机,名字叫Edward。我之所以怀念他而不是任何别的人,是因为我曾经卖过他一部二手手机,一部小米1。我那部小米1用了两三年,最初的价格2000块,而那时候同样2000块的小米2都推出好一阵子了。我想换一部新的,而Edward想要一部旧的。于是成交,100美元。
用过小米1的人都知道那是一部多么糟糕的手机,何况是一部用了两三年的小米1。按照国内的回收价格,大约在30元人民币这样。我记得他当时的薪水是350美元,租房的费用120美元,每天伙食大约5美元,也就是说,每个月勒紧裤腰带能有80美元的盈余。她有两个小孩,一个妻子(当地男子可以娶无数个妻子),小孩要上学,妻子找不到工作。
我是很爱钱的人,而且那时候定了一个目标,要在五年内存够一百万人民币。为了这个目标,我自然隐瞒了小米1的种种王八蛋一样的用户体验,告诉Edward这是一部人人疯抢过的手机,是我动用了很多熟人关系才抢到的。
我甚至告诉他我还会回来的,因为我非常热爱非洲。
我再没有回去过。
像一头鸵鸟,我选择把头深深埋进沙子,哄骗自己一切都是安全的,一切都理所当然,我们各取所需:他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智能手机,我的帐户上多出了一百美元。
然而我总忘不了他谦逊的笑和沉默的样子,他和我见过的大部分人都不相同(我不是指肤色):他只是尽力做自己的事情,准时来上班,如果我们长途出行,也从未要求过额外津贴,到了吃饭的时候,总会分出食物和我们分享。他也和我见过的大部分基督徒不同:他很少谈起宗教方面的话题,只是默默信奉耶和华必会带给他好运。
很多次我想,如果耶和华真的存在,那么Edward一定会碰到好运的。而我的不光彩的行为,也许会给他带来额外的福祉吧。
2017/3/7累坏了
赶了一个急稿,要累死了。
亲爱的肚肚都睡了,那么,晚安。
2017/3/8妇女节
医生说肚肚出生42天后必须要回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我们一拖再拖,弄到今天才去,排着长队,秤了体重,量了身高,又教我们学习奇葩婴儿操,到最后,医生说肚肚个头高,但体重没有跟上来,所以身高别体重一项得了中下。
我比较关心的,比如肚肚半夜爱哭闹、有时候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声响、耳朵里有黄色耳屎一样的分泌物、容易呛奶等困扰我们多时的事项上,医生统一答复:每天吃AD鱼肝油。
据我所知,鱼肝油可以促进钙吸引,可是与以上几个问题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总之我对医院越来越没有好感,也越来越没有信任了。
三八妇女节,向伟大的女性致敬。
2017/3/9你个狗汉奸
看到一则笑话:有人在论坛上问东北同胞们到底更害怕朝鲜的核弹,还是韩国的萨德系统,下面有人发怒回复道:“党要我们怕啥就怕啥,关你屁事,你个狗汉奸!”
这其实不像笑话,更像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如果有人不知死活,非要问问热血澎湃的爱国者们到底更害怕韩国还是美国,为什么只抵制乐天,不去抵制通用、福特、苹果、微软、肯德基、麦当劳、可口可乐,上面那个回答是最好的回答:“关你屁事,你个狗汉奸!”
爱国者们有抵制传统,正如外交部有严正抗议的传统。从早先抵制家乐福到打砸日系轿车,几乎每一年都要热闹一番,虽然是无奈之举,多少有些boring,并无大碍,但在国际上成了笑料,倒很有些让大国蒙羞的意味,实在不太可取。
人类学家在澳大利亚一个叫阿鲁恩塔的地方研究土著人的生活时,发现他们过着共产主义一样的幸福生活,但如果有人想要脱离那种集体生活,用部落里其它人不熟悉的方式说话或者行事,年长者就会串通其它部落的人们,把不服从集体生活的人处死。
因为不服从集体生活的人就是“狗汉奸”,有独立梦想是一种罪恶。
人类学家认为澳洲土著的生活方式和旧石器时代的原始人几乎没有多大区别。
布鲁诺其实也可以归纳为:“不服从集体思想的狗汉奸”,这也是必须烧死他的原因。
我们的社会,和野蛮的旧石器时代、黑暗的中世纪有多大区别呢?
2017/3/10肚肚的进步
现在的肚肚,不仅喜欢听大人说话,更愿意自己说了,如果给他唱歌,他会咿咿呀呀附和,好几次还把包被踢得七零八落,刘大人就要说:“快,包起来,娃都走光了。”
下午去医院拿一项检查结果,碰到一个年轻的父亲,攀谈起来,他无不骄傲地说:“我们家儿子42天都能抬起头来了。”我表示祝贺,想到肚肚,前几天也能抬头,并可以坚持比较久的时间,心里暗暗窃喜,仿佛是很荣耀的事情一样,又仿佛捡了大便宜,不能轻易告诉他人,免得别人眼红。回来的路上自己评估心态,又讶然失笑:我怎么了呀?
2017/3/11何以两全?
当我告诉刘大人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新的学习计划时,我心里想,也许我们还需要制定一个生活计划——我们不仅需要珍藏这些美好的瞬间,也要准备好迎接风雨和挫折。有一些我们可以独立面对,而另一些却一定要我们共同克服。
人生中的风雨,我经历过的,大约比她多出很多,绝大多数压力,也都可以承担,但她和我不同,敏感、脆弱、爱钻牛角尖,如果我有一天不得不离开银川,去别的地方谋生,她该怎么办呢?
王阳明被打了几十大板,发配贵州龙场的时候,对他来讲,也许只是上苍的苦心孤诣,但对他的家人,也许是一场无法克服的苦难了吧?
2017/3/12童言
我们渐渐意识到肚肚偶尔吐奶,突然手舞足蹈,临睡前的号啕大哭都与消化不良有关,也听从网友的建议,买了益生菌来,是一款进口产品,170大洋,比国产的贵了数倍,然而闻起来有些令人作呕,刘大人担心肚肚吃不下,特意兑了奶粉进去,等递到他嘴边时,肚肚果然一脸愁容,用舌头拨来划去,愣是不吃,我们轻声讨论,是不是因为太难喝了,不想肚肚突然发出了“难喝”两个字的准确发音,几乎惊掉了我的下巴。
更奇的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要”。
我们笑得要趴到地上去,然而他突然发狠起来,三下五除二把益生菌喝掉了,等我们反应过来,跑去看他的脸时,只见他两眼直直望着墙顶,一幅历尽沧桑的样子。
我们的小日子,因为了他的古怪精灵,竟然一天天欢快地过去了,人生中的那些大苦大悲,也似乎只是传说,或者梦魇了。
2017/3/13我的,和你的
看了几页史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里面提到圣格雷格尔说:”你的“和”我的“这两个词让我们短暂的一生充满痛苦和难以言表的罪恶。”百度上搜不到这个人的具体生平,我疑心是译者错译了这人的名字,因为能说出这话,又能被史塔夫里阿诺斯引用的人,应该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当然“你的”和“我的”这两个词,或者并不应承担我们的生命不太荣耀的全部责任,或者,即使我们消灭了私有和私欲,我们的一生是否会因此充满光彩和“幸福的歌声”并不那么确凿无疑。
心理学家认为婴儿在2岁时会进入“物权意识敏感期”,这个阶段的孩子会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不会容许任何人来与他分享。他们的哲学就是:“这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只有经过大人合理的引导和帮助,孩子们才会慢慢学会分享。分享意识,因此可以认为是一种社会行为,而私有才是天性。
在我看来,我们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中,感受到的挫败和痛苦,也许要归咎于社会本身,而非自身。
佛陀劝诫人类要隐忍,要认识到自己的罪恶。要让这短暂的一生过得正确,就要打击自己,抑制自己。就要忘却“我的”,更关注“你的”。所有小孩的物权意识,都是通向“痛苦和难以言表的罪恶”的原罪。
这听上去何其残忍,让我想起耶和华曾说:“你的同胞弟兄,或是你的儿女,或是你怀中的妻,或是如同你性命的朋友,若暗中引诱你,说,我们不如去事奉你和你列祖素来所不认识的别神,你四围列国的神。无论是离你近,离你远,从地这边到地那边的神,你不可依从他,也不可听从他,更不可顾惜他。你不可怜恤他,也不可遮庇他,总要杀他。你先下手,然后众民也下手,将他治死。”——《申命记》。
仔细看去,令人惊骇:耶和华是不容许信徒心里怀有“你的”这样公允之心的,他只容许“我的”,凡有人要信不是我的别神,总要杀他。
耶和华的全部教诲,用一句话就可以总结:“凡不信我的,都要下地狱;凡信我的,都得我的救赎,而进入天国。“
那么圣格雷格尔认为我们只有忘却“你的”和“我的”,才有可能逃脱痛苦和罪恶的结论,岂不是公然指向耶和华本身了吗?到底哪一个才是原罪呢?
2017/3/14雪
早上飘了些雪,下午的时候,就没了踪影。
人间的大部分故事,也正是这样一个样子。
2017/3/15中青看危机
我弄不明白自己是青年还是中年,想来更像是位于二者之间,那或者应该叫做中青年吧。
之前做心理测试,结果显示我还是一个十八岁一样的少年,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游戏。然而现实不是那么回事。
和刘大人订制了一份学习计划,并宣誓执行,但晚上总结的时候,发现四项学习任务中有三项得分为零。
对于中青年来讲,最大的危机,也许并不关乎事业无成、养家糊口等,那些所谓的社会舆论和亲戚们的指指点点反正逃不掉,也许算不上什么大事。而真正的危机,在于顶不住这些压力,而放弃了学习的心。
鲁迅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在我看来,是个糟糕的比喻。时间其实更像太阳底下的雪糕,化了就没了。
想想人类的进化史,其实最好混的,还是旧石器时代:虽然有狂风暴雨、猛兽长蛇之虞之害,整个世界上到处都有他人没有去过的地方,只要努力一小会,也必能找到各种吃喝物事,又不用担心买好衣服遮丑,更无需天天加班久坐,那才像个把世界当成游戏的样子。
但人类来不及后悔,只有咬牙坚持了。
2017/3/16尾巴的力量
超市里卖的尿不湿大约都比网上贵一些,所以我们在天猫上买了些便宜的。
结果让我想到前几天的网络流行语:“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
还有一句土话:“便宜没好货。”这话我本不想提,因为我自己最喜欢买便宜货,而且很认为是占了便宜。
我最近没钱花,就在网上接稿件翻译混口饭吃,令人吃惊的是,翻译已经廉价到不如去工地上搬砖了。翻译公司给的价格竟然没有高过80/千字的,每一天都有无数翻译公司注册成立,每一天都有人来当翻译,每一天都有“圣洁的”梦想陨落。
大部分中国客户都喜欢便宜的,这我理解。如果去夜市上走一圈,你会发现两元店的生意出奇地好,而精品店总是门可罗雀。我们住处附近有一条街,街上两元店鳞次栉比,每到傍晚,扩音器里就会不停播放:“买得越多,省得越多,买到就是赚到”这种神一样的逻辑。
这也是传销常用的逻辑:“你的下线越多,你就赚得越多。”当然下线是不是你自己,那是另一种概念。
然而事情总是有无法用常理推测解释的地方。
互联网经济里有一个长尾理论:无数小且价值低廉的客户(两元店、40元/千字的学生翻译党)会形成一个长长的尾巴,这个长尾巴的综合经济效益可能会胜过一个庞大头部(精品店、千字千元的资深译员)的经济效益。翻译公司其实就在争这一条尾巴上的钱。谁管你客户的质量需求啊!你要高质量低价格的,你去找呀,能找到算你有本事。你认为翻译公司一定会因为质量无法把控而倒闭吗?答案是非常不一定。因为尾巴足够长,构成尾巴的廉价客户足够多,整个经济体早已经无法像最初设计的那样运行了。
所以,到最后,卖正品尿不湿的大超市会倒下,而伪劣产品永远都在大赚。
我们知道便宜没好货,可是能买到好货的地方都倒闭了(壹号土猪肉好吃吗?你怎么知道它真的是土猪肉?你又怎么知道它其实不是在亏本呢?如果它不想亏本,它哪里来的土猪?),那么,你还指望做翻译能发财呢?
这也许就是互联网经济要带给我们的生活。而这,并不是一种人应该过的生活。
2017/3/17宅男
一整天没有出门,我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宅男。
这让我心生忧虑,和深深的恐惧。
几年前我吹牛皮,要在某某年之前完成无手机无电脑的生活状态,现在来看,除了脸皮厚了,什么都没有改变,我的生活,还是这样没什么活力。
总要找到其它更健康的生活方式,何况,神啊,我都要老了。
2017/3/18一周年
我们结婚一周年了,西方人称之为纸婚,大约意思是说感情像一张纸一样薄,在我,却有些颠倒乾坤的架势,因为去年的今日,我还以为我要孤独终老的,谁能料到,刘大人竟然嫁给我了呢!
我们的一周年内,整个宇宙都变了。
想着陪她去转转,到头来还是宅了一天,累得不成人形。这会儿他们都睡了,我没有给她买任何礼物。
想起别人的一句话,忍不住想感慨一下: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和爱?
没有礼物,只好表表忠心:
我愿一生沉默,只要你幸福。
2017/3/19雨
雨是宅的最好借口。
宅到没朋友。
从前梁国有个人叫孟简子,犯事逃到齐国去,管仲亲自出迎,看到孟简子只有三个随从
就询问情况,知道他在齐国变法革新,得罪了不少人,没了朋友,才穷困潦倒。
刘向在《说苑》里有言:“吾不能以春风风人,吾不能以夏雨雨人,吾穷必矣!”
意思也是说,如果你不能像春风一样温和,像夏雨一样有用,也难免会贫穷潦倒。
是不是宅男也和孟简子一样,是有罪了?
我希望肚肚长大后,不仅要像春风夏雨一样待人,更要像风一样去旷野里奔跑,也要像
雨一样酣畅淋漓。
2017/3/20春分
我们其实一直想出去走走。前天找了结婚纪念日的借口,计划好了去步行街上看看,但因为有一个急稿,没有成行,昨天有雨,预报说明后天也是,于是选了今天去。恰好是春分。
春风是踏青的日子。但刘大人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们去不了远的地方,而且草还没有长起来,花期尚早,所以单去了步行街,给她买了皮筋和奶棒,一路上我又吹牛,说过几年,这些东西就不用亲自来买了,必定要让人送上门来。她只是笑,仿佛从前。
我们也谈起未来、钱、工作以及教育肚肚的事,她认为最重要的,只有最后一件。
现在她一心扑在肚肚身上,完全变了一个人。之前她并不喜欢小孩,因为小孩总是喜欢找她玩,而她需要时间画画或者玩手机。
经过一堆一堆的小孩,她一一看过去,一个一个都没有肚肚好看,没有肚肚帅。我笑她私心,她却说:“我娃好可怜,才那么大一只。”
春分是一年中最有希望的节令吧。
我心里隐隐的忧伤,都淡去了。
肚肚56天了,喜欢咧嘴,露出秃秃的上牙床,放在沙发上,已经可以翻过身来,给他看黑白画,也会傻傻地笑,如果在吃饭的时候他恰好醒着,会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小床上凝视玻璃窗。窗外有风、有云、有无比广阔的天空。
2017/2/21肚肚的进步
肚肚很少发大招号啕大哭,要哭也是哼哼唧唧,主要是引我们注意,一旦目的达到,马上会换上欢颜,就算泪水还在眼角,一下子就转换了频道。
让趴在床上或沙发上,脑袋已经可以直立90度了。
如果给换尿布,会开心大笑,并非常配合地抬起两条小胖腿来。
遗憾的是后脑勺上渐渐生出一圈白色痕迹,网友说是缺钙的表现。喂了鱼肝油,也没有起色。
有一次我逗他玩,他突然发出“大哥”两个音节来。我疑心我们前世里是结义兄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是要来找我麻烦来了。
他睡得非常深沉,在梦里偶尔会笑出声,但大多数时候,会突然哭两声。
晚上的时候,他总要睡在大人身旁,绝不同意一个人躺在小床上,即使在大人臂弯里已经睡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一旦放在小床上,马上就会醒来。
所以小床成了摆设。
但我喜欢他那么近地陪在我们身边。
一个小小的世界,睡在我的身边。
2017/3/22记录
两天赶了2.38万字中译英,外加一个五百词英中审校,晚上另一个老客户插了五百字中英法律稿件,我的历史性记录。
肚肚一天一个样。说了很多话,春天是多么美好。
睡觉。
2017/3/23公园
下午的时候,交了稿件,有些头晕眼花,于是我们决定去外面走走。
我们住处不远有一个小小的公园,只有十分钟路程,可是一次也没有去过。一次也没有去过,却仿佛去过多次了——像人生一样,这充满荒谬的假设,给生活添了欢乐。
我多少有些爱去公园,那或者也归因于我对大街上汹涌人潮的厌倦。
风很大,吹起枯败的茅草,露出微绿的新生命,刘大人说再过不久,就要带肚肚来转公园了。她指的是另一处公园,有湖泊,鱼,高大的白色耶酥石雕,苍翠的柏树之间点缀着散漫的沙柳(沙柳让我想起故乡,和它的山川),还有各式小孩喜爱的去处,前年和去年,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很多个黄昏。
很多次,我都以为那只是我生命里的不经意路过的他乡,当岁月逝去,它会变得越来越陌生,以至到最后,都不相信曾经路过。然而现在,和这座城市一起,它成了我们生命中的一个部分,是的,我再也不会把它当成过往,因为它将一直陪伴我们。
我渐渐接受了这座城市,就像它也渐渐接纳了我一样,每一个早晨,站在阳台上,我都有一种越来越离不开它的轻微的忧伤:非常非常轻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我曾经以为我将终生漂流,永不停留。而现在,我知道,昨日的我,已经结束了。
岳母问我,如果肚肚长大了,不愿意孝顺我们,该怎么办?
我给她说,我不会指望他来孝顺我的,也不需要。
她叹息说,那你们生了他,也只是为了尽自己责任吗?
我说,除了责任,那也是人生中的一大乐事。
是的,毫无疑问,那是我的一大乐事,如果还算不上唯一乐事的话。
2017/3/24不可逆转的人生痛苦
人生中有很多痛苦不可逆转。比如电脑突然死机,而文档没有保存。
我其实习惯于用TRADOS做稿件,虽然并不了解那么多复杂的功能(据说确实很有用),但还是用得比较顺手。但今天这个稿件有些奇怪,TRADOS无法识别,所以在WORD里面直接操作了一整天。到下午的时候,自己估计晚上加会班应该能搞定了,就去了老房子拿东西,一直到晚上7点才得以继续做稿件,做到10点多的时候,胜利在望,有些兴奋的时候,这该死的电脑真死了。
一般情况下,WORD文档会自动保存,然而我却只能恢复4小时之前的文档,意思是晚上三个多小时白白忙乎了。
我经历过很多事,自己以为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可是呢,这死去的三个小时让我痛苦不堪。
谁说的,人生无大事?
今天的肚肚,来这世上整整两个月了。而我,一整天都没有好好抱抱他。
2017/3/25忙啊
连写日志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塌糊涂。如何是好?
睡觉去了。
2017/3/26一些废话
去了一趟墓地。
算是这几天疯狂赶稿子之后的临时休整,也算是对自己的提醒:无论什么样的选择,承
担什么样的代价,生命本身不存在长久价值,别担心,大家都一样的。
我必须清醒地知道自己,才能够更好地做一个父亲和一个丈夫,这使得去墓地有了意义。
很多年之后,这所有的困扰、厌倦、梦想和激情,都将在某一天停止,而我的巧妙之处,在于虽然蹉跎了一生,却并未虚来:另外一些人,将因为了我的努力而活得踏实,并怀有信念。
在长久的虚空向世界伸展开来之前,这世界给予我们的一切,都需要我们热爱。当我穿越无穷人潮,瞥见他们身上那已被蒙蔽的恐慌,或者委婉的修饰,我选择沉默地接受并远远离开——不必惊扰任何人,包括那先我们而去的逝者。
亲爱的肚肚,要知道生命的力量,不仅会在平庸的大地上逐渐生长,还要在风雨里歌唱,也要在黑暗中发出光亮。
那才不虚这短暂的一生。
2017/3/27不懂浪漫的人
有一次刘大人给岳母讲,说蒲玉虽然看上去不错,可惜不懂浪漫。
这话的意思是:我是一个很沉闷的人。
怎么说呢。我确实不知道浪漫这个词的具体指象是什么。英文还没有普及之前,中国人并不用浪漫这两个字,当然古人不能随便浪漫,因为他人的唾沫星子可以淹死人,有时候,还有性命之忧。张敞因为在家里给老婆画眉毛,就被人向皇帝揭发,要治他的大罪,虽然他巧言善变,没有被收拾,也从侧面反映了古人要浪漫,是要承担风险的。
古人不敢,至少不敢光明正大的浪漫,都过得好好的。我为啥要会浪漫呢?
浪漫本是欧洲人的词,词根便是罗马。罗马和希腊有着非常辉煌的古代文明,曾几何时,罗马帝国的疆土和声势,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别的国家匹敌,但是不是罗马人都很浪漫,就没法子可考究了。据我的估计,大约算不得,不然人人都去卿卿我我(这个成语典故出于王戎。王戎和当时的一群离经叛道之徒合称竹林七贤,可是连这样一个人,当他老婆称他为卿时,也认为不妥,要她老婆放正经一点,是不是更进一步证实,中国人从根本上来讲,都不懂浪漫的?),谁来去跨过地中海,把帝国的名头传播天下呢?
我是个靠英文混饭吃的人,却不会浪漫,也真有些对不起罗马。但说来冤枉,我学过的英文书上,从来没有关于如何才算浪漫的内容,而且遇到的西方人,一个一个只爱钱,并不那么善解风情,所以我的木讷,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如果有人懂得浪漫,请联系我。
2017/3/28我们的错
去社区医院给肚肚打第了二针疫苗,医生说,要给小孩补钙。而我们之前以为只需要给大人补就可以了。
我们犯的又一个大错。
2017/3/29小小的肚肚
我们买了钙,但肚肚一点也喝不进去。他已经学会了吐东西,任何不合乎他味蕾的东西,都被顶了出来,或者含在嘴中,等没人注意,全吐出来。
精神状态好像也没有往日欢闹,在我眼里,他忽然变得比刚出生时还要柔弱,总是在吭哧吭哧地动,仿佛什么地方痒痒,又仿佛在努力长大,他的小手总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又控制不好,忽闪忽闪的,像两只小小的机器手。如果终于抓到大人的手指或者布书的一角,就拼命拉向自己大张着的小嘴,咂上两下子。而在刘大人眼里,他比任何人家的小孩都要瘦,只有“尖嘴猴腮”能比较贴切地形容了,虽然他的体重已经和三个月大的小孩差不了多少(12.2斤)。
下午的时候,赶完了一个小稿,刘大人提议给肚肚弹弹电子琴,然而肚肚并不喜欢,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惊喜的样子来,我疑心他并不会成为音乐大师了,但我对于他成为幽默大师的可能性抱了较大信心,因为当刘大人讲了一个笑话,我们都哈哈大笑时,他在旁边看着,也笑出声来,并不停地手舞足蹈,仿佛听懂了那个笑话,又仿佛是回应我们的笑声。
这世界上的小孩,都有清澈明亮的眼睛和真诚的笑脸,就冲这一点,我们应该向他们表达敬意,我想。
2017/3/30肚肚的进步
肚肚喜欢五彩斑斓的布书,如果布书里小朋友肚脐眼处的小球吱吱吱的叫起来,他必然会大笑。所以我知道,他不仅喜欢彩色的书,更喜欢清脆的响声。
我们听从医生的建议,每天都教他练习爬着抬头,他做得非常好,而且侧卧的时候,不再想要翻回去平躺,而是奋力挣向爬的状态,虽然累得呀呀喘息,却绝无妥协的架势。
几乎可以完整发出Hi这个音节,有大人应和的情况下,会持续不断发音。
我坚持给他讲英文似乎也有效果,现在有人喊Steve,他十有七八次会给出反应,但听到肚肚或者蒲一心,就显出迷茫的样子来了。
而我,除了爱钱,也爱春天,胜过任何其它季节。
2017/3/31三月过去了
三月过去了。
时光是最经不起用的。
好在肚肚正在一点一点长大(与之一起长的,是我的肚腩),他就像来自密林深处的一眼泉眼,在春天,悄悄滋润着我们平庸的(抑或贫瘠的)心灵,促使我们苏醒,给我们带来风、雨和阳光。
他说话的样子,和一个天使没有两样。
我并不惋惜时光,也很少怀念过往,无论是哪一年的时光,也无论那过往是否使人忧伤。但我决定,绝不虚度肚肚带给我的每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