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去办公室,老师找你。”班长走过我身边,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
“找我?”我困惑地转过去,内心却早已敲响了警钟:最近没有犯什么事啊。作业也交了,垃圾也按时倒了,还能有什么事?按常理来说,这个时候……
“找你你就快去吧,等什么?”班长似乎有些生气了,看也不看我一眼,自顾地往书包里塞着卷子。“咦,不会是好事吧?”我有些惊喜,但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班长却没理我,收拾完书包,狠狠地往肩上一甩,撞歪了椅子不说,她居然愤愤地说了一句:“早知道老师那么生气,就不进去了,害得我白挨一顿骂。”
我顿时又警戒起来:班长如此文雅的人,今天居然这样?是“马面”老师!我顿时整个人软下来,几乎绝望地颤抖着:马面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最易怒的老师。平时最喜欢叫我们小鬼,我们都喊她马面——当然是背地里。她生气起来,能把我们的魂都吼散,胆都罚破。我一想到她提着高高的眉毛,像两把跨刀似的直逼着我,更是恐惧了。周围熙熙攘攘的世界,仿佛已与我无关,我就要离开这个美好的教室了!
“还不出来!要我请吗?”尖锐的一嗓猛地刺进我的耳膜,教室里瞬间生灵涂炭,只剩一片死寂,和弥漫在空气中浓浓的恐惧。盯着眼前手还扣在门上不放的马面,我一下子挺不起来了。头晕,却只敢小心地吸气,但除了恐惧,就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红粉色的杀气——马面的香水混着汗,难闻的气味肆虐而来。我多希望她喊的不是我!
在无限的绝望与恐惧中麻痹地起身,我只觉得同学们的眼光投过来,脸火辣辣的;马面的眼光射过来,心冰冷冷的。就这样一步,两步,仿佛是生命的倒计时,像一只怀表在心中“滴,滴,滴”缓缓地走着,走一步,我的心就被恐惧刺痛一下;又像是掉进了绝望的深渊,再怎样奋力挣扎,也只能看着渐渐缩小的天空,慢慢滑下去。
我跟她身后,羞愧难当。她不说话,快步向前踏着;我也不说话,提心吊胆地跟着。走廊里,无数双眼睛从放学的人群中看过来,嘲笑一般。美妙的放学铃声响了,像是在为我送别;一抹夕阳透过窗子,这可能是最后的太阳吧。一路走着,大脑已是一片空白,只有心仍砰砰地跳着,慢慢地跳着,静静地跳着,不安的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办公室的门黑漆漆地矗立在走廊的尽头。我们正走着,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老师。他一见我这副模样,微微一笑,摇摇头: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无能为力?
到了,到门前了。走廊的尽头没有夕日的余晖,只有惨白的灯泡,愣愣地亮着。我就要前脚跨进门槛,后脚就不再能离开这里了吗?桌上一摞厚厚的黄纸,密密麻麻的,看的我打心底感到恶心:那都是罚写。马面坐下来,第一句劈头就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往办公室的拖布桶里倒垃圾?”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不是我,是那天值日生告诉我扔的!”马面偏着头抿起嘴来,脸上激起道道写满愤怒的皱纹:“还狡辩!”
这下我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那天他明明就是告诉我扔在蓝桶里啊!难道,我被坑了?
愤怒顿时喷涌而出,一股鲁莽的勇气窜上心头,居然使我敢顶马面的嘴:“不是我的错,都怪他叫我倒!”马面跨刀似的眉毛一下子逼过来,扭曲的脸庞愤怒地抖着,像是气急败坏的河东狮,在我耳边咆哮:“犯错还抵赖,给我去抄今天的课文!”说罢“呲”地撕下一沓纸,“啪”地拍在我面前,没好气地扔过来一支水少的笔,愤愤地骂道:“跟你家长说过了。就给我抄到没水为止,看你认不认!”
我从恐惧和绝望之中解放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委屈。这下好了,不但被他害到办公室挨骂,还要抄课文,真是祸不单行!但马面这神威压着,我说什么也没用了。认命抄吧,也许有转机呢。
我只得按住气,奋笔疾书。时间都在这管笔里了。笔水慢慢地耗着,我也慢慢地耗着。我抄我的课文。字里行间全是悲愤与委屈,我恨值日生的谎言,更恨马面的咄咄逼人:这时的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能听见她想要的答案。抄吧,我没命似地抄。但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等我抄完,一定要和你好好理论!
终于抄完了。我放下笔,已经没有力气再揉酸疼的手腕了。马面仍然面不改色:“那天他说的蓝桶,是门口的那个。自己认错了,还怪别人?”
什么?门口那个?我猛地回过头去,一个和拖布桶几乎一模一样的蓝桶静静地立在门后。这怎么看得到?可我终究是没理可说,只能愣在那里。绝望又涌上心头,只能垂头丧气地转回来,低声说到:“我知错了,马老师,是我错了。”她也没再惩罚我,只是拿过我的罚写,眉毛松下来一些:“再犯事就想想罚写。走吧。”
桌子亮起来,被洒上了温暖的黄晕。
走吧,路灯亮了。
我坦然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