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上半年,我在北京实习,单位在西二环的一个设计院,门前一条不算宽的路叫南礼士路。
那半年时间,我走过很多次南礼士路的清晨和夜晚,脑海里会浮现出很美好的幻想,希望自己将来能在这个单位留下来。学校安排的实习结束期是六月底,但我又在那里多干了两个月,总觉得这样机会多一些。八月底,必须离开了,因为九月份得返校上课。
在北京,我知道了一个词叫“桑拿天”,不是济南那种“干热”,也不是青岛那种“潮焖”,是桑拿房里那种被满世界热气包裹的感觉,往前走一步,都得推着热气往前走。
那天下午我和单位的领导谈了半个小时,然后背着包走出大楼,站在院门口看着南礼士路站牌下有几个大爷在聊着天等公车,说话声很响亮,我听不进去他们在谈什么,可是看上去兴致勃勃的,好开心。
站牌后面有个小窗口,看不见门,有一个40来岁的瘦女人靠在窗口卖鸡蛋灌饼,面无表情,手脚麻利。我去买了一个,饼是早就做好的,和男人的手掌差不多大,放生菜叶,抹甜面酱,搁煎蛋,十几秒钟完成,递给我,热得烫手。
那时候的北京还没有“霾”这个说法,最让人不安的气候因素是沙尘暴。
那天下午,桑拿天的闷热的风在很慢很慢地推着热气往前走的时候也夹杂了沙子,我手里套着牛皮纸的鸡蛋灌饼还没放到嘴里,就觉得湿乎乎的脸上黏上了沙粒,怪不舒服的。
长安街的人行道好宽,大概四五米宽的样子。红砖石一看就很老旧了,树池里的铁篦子也不怎么平整,一侧绿化带里的灌木叶子上有一层灰,大概是从飞驰的车轮下蹦出来又落上去的。这里整个世界默默的,很安详,存在了很久,还要继续存在下去。而我是个过客,是一个闯入者,我从另一个世界空降此地,为了来吃一个鸡蛋灌饼。
走了一段,觉得手里的饼热气散了些,咬一口,原来天气太热,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甜面酱已经完全干了,贴在饼上。对面有个大爷走过来,兴致勃勃的样子,奇怪地看我一眼,不知为什么有人在温度35+的热气腾腾的下午一边呜咽一边吃一个热气腾腾的鸡蛋灌饼。而我也纳罕,怎么祖国首都有那么多兴致勃勃的大爷。
那天忘了走了多久,最后碰见一个站牌,乖乖等来了公车,回到了住处。
那个饼,是死面的,本身有咸味,十分劲道,大概顶两个手抓饼那么厚。生菜叶被裹在热乎乎的饼里,十分顺从地软下来,但仍然是夹在白饼、黄蛋、褐酱里的一抹绿,很精神很漂亮。吃完咂一下嘴,整个人心情好极了,跟那片生菜叶一样骄傲。
那天走路走得很累,又吃得很好,晚上心满意足地洗洗脸早早睡觉了。一夜无梦,无比安静,也是半年多以来第一次睡了个踏实的好觉。第二天起床,果然精神抖擞,淡定地给父母打电话,安慰他们说不要紧,我可以再回青岛找工作。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吃那种鸡蛋灌饼。后来又去过两次北京,但是没去南礼士路,不知站牌下还有没有兴致勃勃的大爷,不知小窗口还有没有面无表情的瘦女人,在手脚麻利地卖饼。
End
2017.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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