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天,两年的高中结束了,于是,走进了全球最大的一所大学——农村,与当时中国的大部分中学生一样,汇入到了上山下乡的大军里,接受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既然是再教育,不过学校在哪里?谁是老师呢?
因为“大革命”,高中毕业在寒冷的冬季,告别了那个没学多少东西的中学,背着行囊,来到了下放所在地。
我下放的地方在皖北一个农村的农科站。这个农科站,实际也是个知青安置点,一条雷河,把这里几百亩土地与大队的其他几个生产队隔开了。具体位置在青龙山火车站东南约三、四公处、淮北选煤厂南侧、梧桐大道西三、四公里处、符夹铁路北侧。到了跟前一看,感觉挺好,这个知青点建有一座青砖砌墙的二层小楼,楼上楼下各有七间房子,后来知道,因资金不足,楼板是用“白腊条”扎成捆做的,再用水泥抹平,所以走在二楼上,感觉楼板有点弹性。这在淮北平原的乡下,也算是一道风景线。
到了这里,没有敲锣打鼓夹道欢迎,也没谁把我的到来当回事——人来人往都习惯了。在队长的安排下,走进楼下的一间房子,这屋有四个床铺,已经有三个人住进来了,后来知道,这里有知青,有当地村民,也有逃荒到这里投亲靠友的外乡人。进屋后,在靠门旁的一张床上安顿好铺盖卷,开始了接受再教育。
第一堂课是拾粪。
不知道什么叫拾粪吧?告诉你。就是背着一个粪箕子,拿着一个粪扒子,到野外去漫无目的地寻找人、畜的粪便,扒到粪箕子里,背回来再堆积起来,捂上、然后发酵,最后当肥料。
天还没亮,我们便三三两两地出去寻找战果了。初来乍到,不得要领,加上眼睛近视,连着几天,基本没什么收获。知青里有收获颇丰的,是个女的,平时就有点像个假小子,有点大大咧咧,一天,她穿着蓝色大棉衣,戴上棉帽子,天不亮时钻到一个男厕所里,在那里扒粪,看到有人进来,她也装模作样地蹲着,趁着昏暗,扒了半粪箕子“战果”回到了农科站,后来是她自己当个笑话说出来。我的成果始终不大,队长天天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有时候旁敲侧击,有时候也说说风凉话,我权当听不见。看我实在不能干这个,队长又给分新的工作:起粪,就是把牛棚后的牲口粪便从大坑里翻出来。到这里,没办法,那就干吧,跳到粪坑里,一锹一锹地往上翻。这是又臭、又脏、又重的活,半天下来,浑身如散了架,全身又酸又疼,一天下来,皮肤过敏了,奇痒无比,怎么好的,不记得了,也许是年轻,恢复的快吧。
在这个农科站,还真进行过农业科学研究。
安徽农业大学几个师生带着袁隆平教授的杂交水稻技术,到这里进行试验,教当地农民新技术,那时就知道了杂交水稻这回事。研究是他们的事,插秧是我们的事,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到了六月初,收麦子了,拿着个镰刀,跟着村民、先来的知青,面朝黄土背朝天,在毒辣辣的太阳下收割小麦,几天下来晒掉了一层皮;后来转到种棉花的一个小组,这也不是轻巧的活,为了药效,打农药时要在一天中最热的时段。亲眼看见过村民、知青农药中毒、中暑的事件,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其他农活也干过,像什么除草、浇水、耙地、犁地、运庄稼等,有时候也在放工的时候骣骑马回驻地,没有马鞍子、没有辔头,抓住马鬃,一翻身就可以坐上马背,得意洋洋地回到驻地。
有了这些亲力亲为,更加体会到了“粒粒皆辛苦”。
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常在房间里学“五十四号文件”——打扑克。农科站的站长姓朱,农业生产是把好手,还会山东快书,偶尔打一下铜质月牙板,扑克打的也挺好的,时常与他在一起玩。
副站长也姓朱,喜欢杯中物,记得一天晚上与他用一根大葱沾着大酱,两人喝了大半斤山芋干子酒,打嗝时窜出坏山芋的味道,这味道说不清、道不明,诗人李白曾说“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估计不是这种酒。
偶尔晚上在牛棚里给当地农民读过小说,书名是什么,早忘到九霄云外,当地村民也当成了莫大的精神享受。
这个学校教会了我吃苦不怕苦,受罪忘的快的品质。在后来的岁月里,什么艰难困苦再也没了感觉,《红灯记》里李奶奶一句台词是可以借用的:“有这碗酒垫底,什么酒都能对付”。
在这个“学校”里,还有我人生中的重大收获,认识了生命中的另一半,有点像歌曲《小芳》的意境 ,不同的是,她也是知青,在那个蹉跎岁月里,是她“伴我度过那个年代”,“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也是她,使我在黑白的世界里,看到了彩色的希望,从而影响了我的一生。
这个学校还教给了我很多、很多。但,这就是我今后的生活吗?就是我今后的出路吗?站在似乎在不大的、混沌的十字路口,看到了不长的胡同尽头,那养牛的老人就是今后的我吗?那驼背的老农就是我的明天吗?
时间长了,偷懒、躲滑、装病这些摆不上台面的事也发生过。
好在“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在七十代年末,终于招工回城了,然后又读书,成家立业,现在安度晚年。
回眼望,那个知青点,真是个好学校,有了那碗酒垫底,真的应付了人生中的好多坎坷、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