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一人共白首,敌不过,家国恩仇横心头,茉莉如旧,不见少年再拾秋。
灵越河畔茉莉别院,花拂水祭未归人。
一场战役,是非过往,回归故土,重返朝堂,卿之所想,彼之所望,竭尽全力成全对方,却难相守望。
01山间别院
“奕王,等等小的。”通向琊州的小道上,一位身着褐色束袖长袍尚未及冠的少年正策马扬鞭追赶前面的人。
前头的男子跨枣红大马,身着青色长袍,带翠玉头冠,足蹬长靴,气宇轩昂。虽衣着低调,但针脚严密,绣有暗花菱纹,连长靴上也有卷云样式。听见呼喊勒马停住,微微皱起额头,侧头看向追上来的少年,低声呵道:“瑾然,出门在外,叫我什么?”
追上来的少年,吐吐舌头,转而嬉笑道:“公子,你方才跑太快了嘛。公子可是骑着千里良驹,小的马跑了一天一夜了,可是追不上公子。眼看就要到琊州了,不如我们歇歇,再赶路,可好?”
“不了”,公子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转而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又补道:“再忍忍,到小院再歇歇吧。”
瑾然看着公子眉宇间淡淡的愁绪,望眼欲穿的样子,不再说话,加紧了鞭子跟上。
跑马半晌,过琊州城绕行西边小路,眼前的景色陡变,葱葱郁郁的山峦浮现眼前,前方不远处,一块巨石上书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灵越山。
公子眉间的愁绪更重了,望着巨石轻声叹气,却又像见了阔别已久的老友,脸上浮出了笑意,伫立了许久。每过了琊州,瑾然也变得拘谨了很多,不再玩笑,静静地跟着满目愁云的公子。许久,公子才道:“去小院吧。”“是。”
牵马沿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上,穿过一条干涸的石涧,行至山峦背面,向南望去,戍州城墙清晰可见。望着城墙上挑着大旗写着“梁”字,瑾然不禁怒火烧胸。
齐国南境原本在戍州以南再有三城。六年前,皇帝宣召褫夺封号,流放了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吴侯府——平南大将吴靖一家,让梁国钻了空子,当即发兵攻入南境,烧杀抢掠,连夺三城。而齐国本就良将不多,再加上吴侯府案军心动摇,哪里抵挡得了齐国来势汹汹。最后败退于灵越山,灵越山山高峰陡,错峰连绵,地势复杂,凭借天险,齐国才暂缓局势。派出使臣,金银丝绸,与其讲和,双方才约定以灵越山南山脚为新国界。
这琊州本就是南荒流放之地,再加上山对面是敌国,这山上除了少许猎户,再难寻到其他人的影子。公子与瑾然又向西侧走了一个时辰,绕至谷间,终在苍翠茂盛的草木间看到一座石砌庭院,这小院的位置若不是来过,在这山峦之间找寻个十天半月也很难觅到。
庭前的小径已被人打扫过了,步步走来,一股馨香浸人心脾。院落门前刻着——暮月阁。
公子和瑾然还未扣门,就听见老妇隔着院门唤到:“是奕王吗?”瑾然紧绷着的脸忽然有了笑容,松开了手里的缰绳,跑上前去:“吴婶婶,吴伯伯,是我们!”
小院的门忽就打开了,迎面出来一对年过五旬的老夫妇,满眼笑容,看到他俩掩不住的喜悦,连忙下跪。被公子一把拉住了,原本眉宇间的愁云散去了许多,笑着说道:“年年都说,在小院里我不是什么奕王,就是孟泓恪,是晚辈,你们行这么大的礼,不是要折我的寿嘛!”老夫妇连连摆手,忙道:“我们哪里敢呐。您本就从流放路上救我们一命,又待我们老夫妇恩重如山,可是天天祈祷您能平安康健……”孟泓恪略带怨气打断他们:“赶了这么久的路,又在这山上绕了大半天,吴伯吴婶,要我一直站着答么?”本是气宇轩昂、刚正之人,严肃的脸上竟也摆出撒娇的样子,让瑾然都不禁失声笑道。
吴伯吴婶拉孟泓恪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忙去厨房端水沏茶,准备糕点。已是六月天,院落中种满的茉莉大的已有肩高,小的也有半人高,葱葱茏茏,青翠欲滴,一朵朵素雅清纯的白花压满枝头。窗前檐下,也摆满了一盆盆茉莉。孟泓恪望着出了神。
“公子尝尝新摘得茉莉花茶,还打了红豆点心,您快尝尝!”吴伯吴婶端着茶水和点心从厨房出来,坐到公子身边,瑾然也拴好了马,坐到了孟泓恪对面。伸手便想拿点心,被吴伯一把拦住,责骂道:“明年你也要及冠了,怎么性子还如此浮躁!”瑾然刚想辩解,孟泓恪抢先说道:“瑾然已经很好了,只是吴婶的手艺思念得很,给,快吃吧。”伸手递去一块点心给了瑾然。
吴婶望向瑾然,感慨道:“瑾然愈来愈像你爹了,颇有卫副将的风骨。”又转过头来,细细打量着公子,不禁泪眼婆娑,掩面叹道:“公子越发英俊挺拔了,若我家郡主还在,一定会……”“老婆子,又说些什么呢!时候不早了,快去做饭吧,他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该饿了。”吴婶被吴伯岔开了话,拉去了厨房。瑾然看着孟泓恪瞬间涌上来的愁思,也不再吭气,默默吃着点心。
风簌簌吹弄着花枝,带着茉莉的清香,山中的六月还透着凉意。
晚饭后,吴伯提来了篮子还有剪刀,轻轻搁在孟泓恪身边,小声问道:“今年公子还是自己采?”孟泓恪凝望着满院茉莉花,没说话。吴伯也不再问,叹了口气,回了东厢房。瑾然赶路累了,吃完晚饭便在西厢房早早睡下。小院里只剩孟泓恪一人,坐在阁楼前,依着柱子,轻声说道:“霁月,今年的茉莉开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