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不得/著
95年。
我还在上小学。
北国的春天,青草漫漫。
我家住在铁路旁的回迁房里,6层的小楼,一层5户,像极了港片里的屋村。
虽然搬进了楼房,但人与人依然隔的很近。
具体有多近呢?我在房间里,每晚都能听到楼上邻居的吵骂声。邻居也会在我被父亲吊打的哀嚎中,及时的敲门劝阻。偶尔,我还能听到隔壁女人销魂的呻吟声。在半梦半醒间,我总会觉得分隔两家的那层薄墙是一片泡泡,我透过它看清月光下的一切。
在这样的环境中,新闻都传播的很快。由于邻里多是铁路职工,新闻主要围绕着铁道的鲜奇趣闻。
最近热点度最高的新闻是,在两条马路外,还没有拆迁的那片棚户区里出了一件大事,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被儿子儿媳活活饿死了。
据说,老太太的儿子是一个丧良心的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太太一直做牛做马还要受儿媳虐待,一把年纪了却每天劈柴生炉子,冬天在雪地里洗衣服,像伺候主子一样的供养着他们,但即便是这样,稍有不周还是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前些天老太太走路一失神不小心摔坏了腿,便倒在了床上。平日儿子在家还能拦一拦媳妇的虐待,可恰巧事出的前一天,乘务员的儿子出车去了云南,于是老太太受不住儿媳的虐待,终于饿死在了床上。
待儿子从外地回到家里,进了后院,发现佝偻在破木床上的老太太身上爬着好几只大老鼠,然而自己的媳妇却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前院大屋的床沿上磕着瓜子。
可能人总有一瞬间的良心发现吧,儿子摔了家里的瓷脸盆,大声呵斥着:“妈是怎么死的!?”
儿媳由惊转喜,拍着大腿:“那个老不死的总算驾崩啦!死透了吗?”
儿子抬起手来,正待一把打过去。媳妇却掐着腰蹦到了他眼前:“你还想打我?你个王八犊子,现在你装起人来了,早你干什么去了,那个老不死的也不是我杀的,你凭什么打我?”
说罢,就坐到了地上开始耍泼:“你个没良心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废物点心。我自打嫁到你这个门里,哪过过一天好日子?你这穷样,我他娘的还点倒贴你,养活着你和那个老不死的废物。你看你那个没出息的窝囊样,打起老婆却有本事了?打啊,来,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你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呜啊!”
男人终究还是打了一巴掌。
女人看着他通红的眼珠心里一惊,摸了摸自己嘴角有些松动的大钢牙,捂着脸颊傻在的地上。男人这一巴掌下去,更像是打到了自己脸上,他用火辣辣的手掌摸着自己火烫的耳根,摔门而去了。
男人请了阴阳先生,第二天要出殡下葬。作为儿子,他带着满腹的愧疚,决定依老太太的心愿土葬。老太太生前总是说:“儿啊,哪天我死了,就把我埋了吧,别把我送进炼人炉,疼。”
我们那里是城乡结合部,还有偷偷土葬的遗俗。棚户区往高速桥那边走过去两公里就是稻田地,所以儿子决定这次尽一把孝道,把老太太埋在青田里。
当晚老太太被平放在棺材里,供在后院。前院摆了三桌白席,邻居都没来,只坐了一桌亲戚。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对外说的是老太太得了急病,没等送到医院就咽气了。丈母娘说老太太这个岁数走了是喜丧,享福去了,大家点多喝上几杯。
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中,突然天空一个闪电。
甜甜妈对我爸妈说:“这就是老天爷开眼,报应来了!你们猜接下来怎么着?”
我爸妈瞪大了眼睛,咽着吐沫,我妈说:“别卖关子,快说。”
话说,一声雷响之后,老太太的儿子说:“大家快搭把手,要下雨,咱们把后院的棺材用塑料布蒙上。”
大家乱哄哄的就往后院赶去。
来到了后院,刚要动手,又见一个闪电划过。
蓝光之下,冰凉的一声猫叫。
“喵!”
定神一看不远处一只脏兮兮黑猫,黄水晶一样的眼睛,竖着跟身子差不过长的大尾巴,微微张开了嘴,像是在打哈欠又像是在笑。
它看了所有人一眼,噌踜一步蹦上了棺材,顺着没扣上头的棺材空,出溜一下钻进了老太太的棺材里。
所有人站在棺材前,仿佛被定住了一样,没一个出声,出奇的安静。
“喵~”又是一声。
可这一声并不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这一声发出来的地方,就像是趴在你的耳边。
突然,“哐当!哐当!”
棺材由里向外颠的厉害,好像棺材要蹦起来一样。
猫哪有这么大的力气?
老太太诈尸了!
后院的几个人边往前院跑边喊着:“不好了,快跑啊,诈尸了!”
棺木横飞,四散开来。一道黑影呲溜一下,飞一般的蹦了出来。
儿子往外跑的时候崴了脚,一下趴到在门槛前。
诈尸的老太太扑上来又撕有咬,竹签般的指甲剜入了他的锁骨。儿子不停地苦喊着:“妈,是我啊,是我啊。”
然而老太太已是堕出轮回的恶鬼,哪里还认得他。
后话不说,第二天天亮了之后,棺材里的老太太确实不见了。
警察在街口的旱厕里找到了老太太儿子的脑袋,被啃的只剩下了半张脸。在煤棚里找到了重伤的儿媳,咿咿呀呀的已成了疯子。
据说公安局来了好多人,把那一片都封锁了,调查情况。
听完甜甜妈的讲述,我们全家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甜甜妈:“这几天天黑了就别出去了,千万看好孩子。”
过了一会,爸妈开门从邻居家回来了。我妈推开了我的门说:“儿子啊,明天放了学在学校等我,我去接你,平常上厕所什么的和同学就伴一起去,最近有拐小孩的坏人,听见没有!”
我楞着点头,磕磕巴巴的答应着。她们可能是怕吓到我吧,所以编了这么一个理由,殊不知贴在墙上的耳朵,都听清了。
第二天,来到子弟校。我在第一节课上,趴在桌子边,就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同桌了。第二节课出间操,我周围的同学就基本就上都被吓蒙了。等午休一结束,全班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下午,乱世出英雄,班上的各路大仙纷纷出马,好几个同学突然宣称自己会写灵符,还有开始用凳子腿做十字架的,我后桌的马丽笼络了一群教众,因为她在电视里学过魔法。
马上就要放学了,恐慌蔓延。
同桌的爸妈都是站前售票的,回家都晚。我对同桌说:“别怕,一会我妈来接我,咱仨一起走,我和我妈给你送回家去。”
同桌扑棱着大眼睛,一脸感激:“郭明,谢谢你。”
我说:“不过你要交保护费。”
同桌皱着眉头,抿着嘴唇想了一会:“你说吧,想要啥?”
我邪恶的看了看她:“大腿给我摸一下。”
“哎哎哎。”我疼,却不敢大声叫。
同桌这个360度的掐大腿,让我体会到了绞肉馅的感觉。
赔了夫人又折腿。
同桌:“流氓。”
我咬着牙:“我开玩笑呢!你咋真掐啊!”
我看了看同桌的蓝裙子,心里默默的掀开了一百遍。
退而求其次:“明天带饭带排骨,我中午要吃排骨。”
同桌:“成交。”
放学的路上,同桌这个欠嘴丫头:“阿姨,郭明说现在有吃人的老太太,是真的吗?”
妈妈脸色一变:“别听他胡说。”
从妈妈那一眼杀气中我判断出,今晚是凶多吉少了。
相信同桌也会在我的眼神中判断出,她明天也是凶多吉少了。
妈妈说:“不过最近确实有坏人,晚上你就和阿姨一起走。但你回家最好告诉你妈妈让你爸爸早上送送你。”
下过雨后,小区里都是没脚踝的泥路,疯草环肆,遍地垃圾。我低头踢飞一个破瓶盖,抬头后发现到同桌她家了。我站在楼栋口,听着她狂跑上楼的声音,她喊道:“郭明,你们回家吧,我进屋了!”
我往楼上喊:“知道了,再见!”
同桌到家了,我妈拍了我脑袋好几巴掌,问我从哪知道老太太的事的,到处瞎说,我说我也是听同学传的,妈妈才放过我。
我问妈:“妈,你不怕吗?”
妈说:“没事,儿子,妈带刀了。”
我说:“妈,那你的刀开光了吗?”
妈楞了一下,好像丢东西了的表情:“小兔崽子,把嘴给我闭上。”
然后领着我换了个方向:“走,接你爸下班去,咱仨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