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圈里的人在两天前开始热热闹闹地讨论今天的事情;点开手机软件首页,七夕节广告从一周前开始大放送;购物软件的首页浪漫礼物在半个月前开始上架,各式各样的情侣款争妍斗艳,让人眼花缭乱。在被这花花世界晃得头晕目眩的同时也眼界大开,什么时候指甲油也有情侣款了?刮胡刀也出了情侣套装?再往前回顾,一个月前,气象预报在报道因为全球气温升高,海洋表面气温升高,热带台风气旋形成速度变快,今年的台风来的比往年更多,大概会一直持续到今年七夕。
窗外是一片乌云密布,打开窗就有风往房间里吹,枝裕书桌背着窗凉风就从窗外吹进来扫过她的细颈子一路从敞开的门吹向客厅。房间里枝裕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但是敲了半天也没写超过一百字,脑子像盛着一团白雾——似有若无。风一吹直接吹散了脑子里的白雾,枝裕脑子里是彻底空空如也了。“写不出来就不写吧。”她自暴自弃地按下保存,关闭文档 “好歹还是有一百字,聊胜于无吧。”然后抱着电脑准备化身咸鱼飞身扑到床上,准备趁着这难得的凉风天好好打个盹。
这个时候来了信,手机“哔”一声,进来一条消息,打开就明明白白写着——“世纪佳缘诚邀您加入,寻找你的有缘人跟你共度七夕。”枝裕闭眼丢开手机,远离这种令人不快的消息,过了半晌,爬起来打开手机,盯着消息的界面一脸凝重。
“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她嘟囔着。
“没用的。”耳边传来一个碎碎的声音,枝裕转过头,是一个黑乎乎的小鬼,探着头盯着枝裕的手机屏幕。
“我说你怎么随便进别人房间,太没礼貌了吧?”枝裕戳了戳不速之客,“还偷窥别人隐私,罪加一等,诛九族。”
“不是不是不是,”小鬼吓得慌忙摆手,“我是碰巧从你窗边经过,被风吹…….吹进来的。”
“新鬼?”枝裕打量了一会,“行吧,放过你一次,打哪来的快回哪去。”
“诶诶。”小鬼躬身后退,准备离开,到了窗前却停了下来,“那个……我是去乞巧的游园会。你要一起吗?”
“我去那干嘛?我又不是妖鬼魔怪。”枝裕低头摆弄手机。“那里有棵姻缘树,听说是月老庭院里移栽…..”
“我去。”小鬼对上枝裕的眼睛,目光炯炯。
“走吧!”枝裕身子探上窗台,风灌进她的睡衣把她的衣服吹得鼓起来,她半蹲在窗边,手一撑翻过窗台,落到窗框上用脚一蹬,绑好的马尾甩了个回旋,扎进了风力。吹来的风扫过她额前的细小绒毛,她觉得有点痒,又有点舒服。
“哇!你们人也会飞么?”小鬼初来乍到,啥也不懂。“我怎么没见其他人飞过。”
“都会的,”风有点大了吹得眼睛不舒服,“只是他们忘了,你看那些个防盗网,自己困住自己了,还怎么飞。”
枝裕怀里抱着小鬼,小鬼带着枝裕往前飞,新来的鬼不认得路,四处瞎指带着她绕圈,知道远处的日光慢慢坠入群楼,身上的皮肤被风吹得起了一层鸡皮,枝裕发觉飞着周围的“人”多了,直到看到一处灯光浮在江上,枝裕便知道她们到了。
传闻中的“姻缘树”长在江边难得的平地,用身躯挡住了另一边的人声鼎沸。鬼怪嫌人吵,游园会都是在深山老林。哪来这么多深山老林?妖怪世界也有人口膨胀、老鬼太多的社会问题,城市里的鬼没得属于自己的一片乐土,便把游园会挪到江上,从废弃的公园借来亲水平台的柱子和木板围着姻缘树搭起个九曲回环的浮桥和大平台,几只壮鬼从公园搬来假山,放到水里,可惜水太深,假山成了露角的小石子。又到关门的花鸟市场借来翠绿的盆栽,夏天还没过,南方城市花还一茬一茬在开,荷花不敢借,怕夜里出游去赏荷的情人们去荷花池空欢喜。
妖怪小鬼们从四处东拼西凑“借”来一个游园的院子,点上人看不见的灯笼,开始他们每年的游园。开酒馆的酒鬼搭了一个酒摊子,鬼怪们坐在一起喝酒,不敢闹事,游园会也有巡警。善歌舞的鬼怪要了个大点的平台,唱的还是八十年代的歌舞,枝裕驻足听了会,有个新鬼唱到“心里有好多的梦想,未来正要开始闪闪发亮~”。
“我还蛮喜欢杨丞琳的诶。”枝裕想,“这是新鬼吧。”
姻缘树下是一片沸反盈天,女孩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树底下,掏出今年做的手工活放在树下,树上也挂着灯火,映着树枝暖融融,老树陪着火光,像是一个坐在篝火边的老人家,俯看他过分活泼的子女。树底下的鬼怪们被火光照着,三五成团地掠过枝裕的身边,她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还在人间。
有情侣,他们最耀眼也最活泼,追逐打闹穿过人群。笑声满溢着幸福传进枝裕的耳朵,勾起枝裕的不甘心。
“走!”枝裕拉起小鬼,“我们也去求个好姻缘。今年是赶不上了,那就为明年奋斗奋斗。”
小鬼被枝裕一扯得一个踉跄,差点手臂脱臼。枝裕一路奋进,拨开拥挤的人潮,中途被人踩了好几脚,小鬼被她拉在身后跌跌撞撞往前走不时撞到不少精怪。一人一鬼丢下一路的“借过借过”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后,终于到了树下。此时枝裕算的上是披头散发,后脑勺扎的干净利落的马尾稍稍散开来。小鬼也被撞得不分东西南北,好一会才回过神。
“怎么个求法?”
“嗯?”小鬼稍稍回过神,“啊!是这样,”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个可以说是粗制滥造的小木人,小木人齐刘海,刻着弯弯的两笔算是眼睛,脸没削好一边大一边小但看的像是圆脸,像是一个圆脸的可爱女孩肿了脸。小鬼咧着笑掏出这个劣质小木人,说道“你得有个自己亲手做的东西。”
“你怎么不早说?”枝裕登时两眼一瞪,满脸丧气,蓦得她灵光乍现,手指指了指小木人,“这也是你亲手做的?这也行?”
小鬼没听出她话里有话,“嗯,我做了大半年呢,我手工活不好,学的慢做的糙。”说罢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把她做丑了,你见笑了。”
“没有,还挺好看的。”枝裕浮夸地捧了捧,接着她从手腕上摘下一个结绳,“这个也行么?我自己织的。”小鬼接过来看了看,朴实无华的一根红绳,织的不算好但是紧密没出差错,大概带的时间久了,红绳有点褪色。“我也织了两三个月,这是最好的一条了,不知道送谁就自己带上了。”看着别人认真盯着自己作品,枝裕突然有点害羞,像是小时候手工课老师拿着自己的作品全班展出。
“可以的。”小鬼说,一边递回去,“我们走吧,把它们放到树下。”
“这样就可以了?”
“嗯这样就可以了,”小鬼拍拍手,“然后双手合十,心里默念你要结缘的人的名字。就行了。”说罢他闭上眼。
等他睁开眼,面前是一脸茫然的枝裕。
“怎么了?”
“我不知道……”枝裕像是做错事,“要跟谁结缘。”
身边的妖怪们在往前挤着,小鬼拉着恍惚的枝裕往外走。渐渐远离人群,枝裕回头看,大树下的手工叠成山,她的红绳被压在一角,想起它代表的期盼将会无人认领,枝裕有点替她委屈。大树前面灯火通明,鬼怪们衣衫鬓影交错生辉,情人们耳鬓厮磨,梨涡满是甜蜜,善男信女双手合十虔诚祈求一段不负自己的好姻缘,真是一个繁华盛景。大树那边的人们看不到,但是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也是情人们在合唱脍炙的情歌,大概他们也和这边一样,和喜欢的人相拥亲吻,热情似火。
枝裕像是被抛弃了。在一跃而起腾空飞行远离这边的热闹,枝裕察觉周边越来越静,只剩下小鬼一遍遍重复“别哭了,别哭了。”枝裕擦了擦脸,说道:“我没有。”
“没有喜欢的人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
“我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失去爱人的心。”枝裕好像有点累,落在河对岸的草地上。“我害怕失去喜欢别人的那颗心。是我本末倒置了,我以为我诚心追求一段好姻缘就够了,但是其实我一直追求的是那种姻缘的感觉,所以你告诉我要诚心默念某个人名的时候,我才知道,姻缘其实是因为某个人而生出的东西,起始是他,不是我。”枝裕顿了顿,“我错了。”
“没关系的,”小鬼说,“总会遇到的,会有的。”
“如果没有呢?”枝裕突然反问。
“没有就……”小鬼突然被问倒了,“如果没有?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枝裕说,她问的有点尖锐话里有火气。“你能保证吗?我如果真的没办法喜欢一个人了,怎么办?”
两人陷入沉默。
“那就带着这种心情,去喜欢自己好了。”小鬼说。“如果没人可以喜欢,那就喜欢自己吧。这的确是一件遗憾的事情,所以要去感受别的感觉。喜欢也不止一种,你喜欢自己吗?喜欢家人吗?朋友呢?多久没见了?社交软件这么多,信息有回的几个?这么多喜欢,你有去好好感受吗?”小鬼一瞬间老成。
枝裕被这几个问题打的半晌回不过神,小鬼拉着她重新向前。回到房间,手机安安静静躺着,仿佛没声没息。打开手机,才看到久远群里消息,又是几个老家伙插诨打科聊些琐碎的事情。枝裕笑了笑,小鬼在窗外,她问了句“你祈的什么缘?”小鬼挠挠头“不可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
“八十八。”说完,小鬼摆了摆手,一飞冲天,走了。
“哼,装老成。”枝裕冲着无人的窗户摆摆手,手腕有点空,不禁扼腕,“可惜了我织了好久的手绳。”
当晚意外地好睡,风从窗外吹进来,在房间里打着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