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确实来了。
那在冬末被我种下的红梅树,在早春微寒的日光里,一点一点往外冒着绿芽,看得出,它积蓄着许许多多的力量,很努力地想要贴近阳光。
我和它一样,我也在很努力地说服自己活下去。
我是一名抑郁症患者。不是有着简单的抑郁情绪,而是有自杀,自残,持续性情绪低迷的抑郁症患者。
这个标签,在我身上,整整五年。
我不喜欢春天,因为这个疾病和这季节复苏的万物一般敏感,需小心翼翼苟活在初春料峭的微寒里,脆弱一点的,便早早夭折了。
我还活着,算是坚强吧。
“这些年,你辛苦了,挺不容易的。”生命有过几个过客,在我那卷了边,泛了黄,老掉牙的故事里,流下过几滴眼泪,又匆匆走了。
一开始会恨啊,说好治愈我,为什么剖开了我的心,见识了我的脆弱,又跑开了。
后来,有一个人好心地告诉我:你发病的时候太可怕了。我们真的受不了。
嗯,我知道,我会要么歇斯底里似的吼叫,揪头发,打自己耳光,拿着刀片一刀刀在手腕上狠狠划伤自己,要么,就躲在窗帘背后,手里握着五颜六色的药片,呆滞地倚在墙上,钻在那个低迷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抑郁症患者确实比一般人强大,毕竟对手是死神,旁人眼睛里,我是疯子,我自己的眼睛里,我是斗士。
如此搏斗已经五年,其实,我不想吃药,我想你可以抱抱我。
我还活着,可能因为太过善良。
抑郁症的孩子好像都特别善良,他们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伤害与攻击,而反击的手刚扬起,心就软了,算了,没事,忍忍就过去了。他们似乎也不懂拒绝,能做的就做吧,不能做的,内疚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们大概人生一波三折,即使路遇顺境,都有着不可相信的绝望,这是假的,我以前那么痛苦,那么不值得拥有爱与被爱,忽然得到的温暖与照顾,会让他们陷入患得患失的不真实与迷茫中,他们反反复复地试探,测试,终于对方累了,走了。他们留在原地又开始反复自责,内疚,确定自己确实是不可爱的。
其实,我不想吃药,我想你可以抱抱我。
我还活着,大概还在留恋这人间屈指可数的温暖。
我病了,确确实实病了。
我也吃药,吃过后,头疼欲裂,昏昏沉沉,恶心呕吐,甚至出现短暂的幻觉,可是吃了药,会乖很多,周围的人也不会那么累。可我也希望,有一个人出现,把药片换成牛奶糖,我也希望,我想死的时候,有一个人告诉我,我还在,你别走。我也希望,陌生人不是说,想死赶紧死,给活着的人腾地。
我一直幻想,这人间是会有温暖的,即使我身在早春的微寒里,我很努力地如同那棵红梅,贴近阳光。
我们是真的病了,大脑负责情感,欲望的神经递质受损,我们不由自主,我们也不想打扰大家,我们也想阳光微笑,我们真的很努力地在没有发病时给予人间我们全部的爱与力量,只是,我们复发时,可不可以不要冷漠对待,我在网上经常看到抑郁症患者求助帖,他们想死,想自杀,而网友清一色的回复是:“快点去死,别再这里墨迹,想死的人不会在这里哗众取宠。”
你可知道,那群叫做抑郁症的伙伴,发帖的一瞬间,他们是真的跌入在生命的低谷里,真的希望你们拉我们一把,我们更希望你留下的是一句:我想抱抱你,好吗?
如此祈求,很多抑郁症患者会说,你好矫情,我们才不需要抱抱,我们吃药就好了。我们才不需要温暖,我们自己可以闯过去的。
你们的逞强我都懂,无数次当阳光直射进来,我的条件反射,并非是温暖,而是刺眼的恐慌,大概,我习惯了黑夜与无助,他人的温暖与突如其来的爱倒像是一把讽刺的利刃,好似在嘲笑我的无能。
本就是一群在很多时候生活都失去控制的人,多想把主动权握在手里,才会有安全感,那很累,可是把自己的希望寄托给他人,却让我们更累,更恐慌。
坚强那么久,善良那么久,
可是,今天,让我抱抱你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