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贤弟:
见信如晤,愚兄百拜。我自知你已过世,此信无人可寄,但我依然要写这下这封信,重叙你我兄弟间的深情。此信既成,我便将其付之一炬,但愿烈火是人世与黄泉之间的鸿雁,让你泉下的魂灵,知道愚兄对你的思念。
第一次在你府.上见你,便让我大吃一惊。明相请我做你的老师,我本以为,明相的公子,又是满人,当是怎样一个放荡跋扈的姿态。但甫一入府,我便被贤弟的气度震撼了。彼此渐渐了解之后,我更是为贤弟的才气所吸引。
当你得知我是因为遭人排挤,被迫赋闲才来做塾师时,你极其愤慨。要替我向明相求情,让我官复原职,并罢黜那些无端排挤我的小人。但我拒绝了,我说我的曾祖是创办东林书院的顾宪成,我从小受先祖遗训,要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如不能涤清吏治,还不如一生赋闲。你听我此言,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退步一拜,言道:“学生受教了”。你那一拜,我此生难忘。
有
一次,你无意间看见了放在书案上的两阙词,你一读便知,这词出是的拙作。那是两阙《金缕衣》: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傯。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兄生辛未吾丁丑,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你问我这是写给谁的,我说是我的好友吴兆骞,他被远发宁古塔。我求你想办法就他回来,他不过是是江南一-文人耳,受不得关外苦寒,再不回来,恐怕命不久矣。你感动地热泪盈眶,答应我想办法救他一命。其实,我无数次想请你帮忙,但又无数次难以开口,多亏了那两阙词。后来,汉槎(吴兆骞字)真的被你救了回来。容若啊,你的大恩,愚兄此生无法报答了!
你说我是你的知己,但对我而言,你岂止是知己呢。我自以为才气超群,但与你相比,我却自愧不如。世人常将你我并称,但愚兄自知不如贤弟万一。贤弟年轻之时便名满天下,只可惜天妒英才,遭此劫难,每每思之,都令我五内俱焚!
贤弟那句:“知我者,梁汾耳”,令愚兄刻骨铭心。你我相识之初,你也曾写下一首《金缕曲》赠与我,原稿我珍存至今: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竟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想想贤弟这此词时刚过弱冠之年,距今不过十载,而今君已长逝,思之想之,真是令人痛断肝肠!贤弟既已离我而去,我又再不想步入仕途,所以,我打算回归故里,隐于山林之间,读诗书以终此生。贤弟一去,愚兄对这尘世已无任何眷恋,明月之光所及之处,再也没有我我梁汾的知音。惟愿开始再与贤弟重逢,你我再叙此生未了之情。
愚兄梁汾叩首再拜!
文章改编自纳兰性德和顾贞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