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
本篇文章以侧侧轻寒小说《簪中录》第一卷——“春灯暗”中的一个从未出场的人物作为主角,以第一人称叙说她的故事。程雪色是第一卷中我极为心疼的一个角色,那个在马下微微仰脸,鼓起平生最大勇气递上簪子的清颜少女,那个执着等待的倔强少女,那个被命运捉弄的无辜少女,让我想把第一篇续写的故事留给她。
正文:
我叫雪色,程雪色。父亲说母亲曾说我如同含在梅花蕊之中的那一点细雪,怕日光照在上面就要融化。是的,我的母亲唤作梅挽致,云韶六女之第二女,擅琵琶,一曲琵琶抵百人妖舞。十六年前,六位惊才艳艳的女子来到了扬州最繁华的地方,共创了云韶院,第一女公孙鸢擅剑舞,第二女梅挽致擅琵琶,第三女兰黛擅软舞,第四女殷露衣擅戏法,第五女冯忆娘擅琴技,第六女傅辛阮擅编舞。
父亲程敬修是一名画师,听说当年父亲站在庭前蔷薇花下等了一夜,全身湿漉漉的,手中捧着的,正是她借故刁难扔进河里的那支簪子,那一日蔷薇花下,一身狼狈,唯余一双眼睛清澈无比的父亲这样打动了母亲的心。
十二年前,我那惊才艳艳的娘亲却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论我怎么哭喊追问,父亲都只是一个淡淡的回答,她已经死了。后来我随父亲回到了柳州——他的家乡,父亲清高傲世,终日醉心画画,可我再也没见过母亲的容颜出现在他的笔下,父女二人艰难度日直至我十四岁时,我唯一的倚靠父亲也去世了,家产被夺,我孤身一人在势利眼的亲戚中苦苦捱着。三年前,兰黛姑姑想起了我这个故人之女,给我来信让我去徐州投靠她。于是十四岁的我孤身一人前往徐州。
我就这样遇见了一辈子无法忘记的人
那是咸通九年,庞勋作乱,姑姑也已举家迁往扬州,在朝廷军攻破徐州城之时,我不幸被庞勋部下掳去,那部下带着几箱金银,还妄想扯着我与我的异姓姐妹小施做他的奴隶。我拼命抵抗,小施双手举着一把通炉子的铁钎子,狠命地扎进他的后背。可惜那男人皮糙肉厚,小施双腕无力,即便用尽了力,铁钎子也没有扎进去多少,那男人只是吃痛,怒吼一声朝小施就是一脚飞踢过去。小施被踢在墙角,呕出一口血来,那男人还不解气,攥起右拳就要向小施的小腹砸去,我大惊失色,慌忙中从旁边箱子中抓出一块银锭,狠狠地砸向了男人的脑袋。他怒极将我掀翻在地,在我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小施的铁钎子狠狠地砸进了他的右眼,同时,一支箭也瞬间射中了他的左眼。
我得救了。
看着那个从屋外缓步而来的男子,纡尊降贵地蹲在两个狼狈不堪的少女面前,被掳劫来之后,每日遇见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残暴叛军,日日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将会遭受何种欺凌,望着面前这个如春日丽阳覆照万物般的锦衣少年,我在一瞬间觉得周身一切恍如隔世。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丝对我们满身血污的厌恶,声音如林间清泉划过,好听到极致:“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又被这样的恶人抓住?”
那块银锭他说给我们作路上的盘缠,可我却想将它好好珍藏,也许有一日再会遇见权当做相认的信物。我听见有士兵叫他将军,看来是要捉拿余下叛贼去了,这样轻袍缓带的翩翩公子竟是喋血沙场的英勇将军?在他调转马头的一瞬间,我鼓起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勇气,唤住他,将自己一直默默珍藏的爹娘的定情信物——叶脉簪取出来,拼命踮起脚高举到他的面前,让他在扬州兰黛姑姑那里来找我,说罢便离他而去,再不看他眼中是怎样的情绪。
可是,我从十四岁等到十七岁,没等到他的到来,却等来了那个我以为死了的娘亲让冯娘接我进京,说要给我一个最好的人生,帮我选好了天底下最潋滟的人物做我的夫婿。可我不愿意这样放弃他,放弃我的等待。我恨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抛弃了我和父亲,父亲不会失意潦倒至早死,我也不会在乱世中几经流离。
于是我和我最好的姐妹小施商议好,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从稚嫩孩童到妙龄少女,谁也不知道雪色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就由小施代我入京,做那个人的女儿,而我在扬州弹着琵琶,做着伎乐艺人,只等他的归来。
可是,我做梦也不会料到,造化如此弄人,我等待了念了整整三年的将军就是我程雪色即将成婚的夫婿,我亲手将他推到了自己的好友身边。原来命运这只大手,早就写好了属于我的既定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