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几年没见的老同学,他说来长春出差。
我说,好啊,我去接你。
他说,不用,我去找你。
我把地址发给他,然后翻了翻相册,想着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儿。
其实我跟他并不熟,属于那种见面三句没话说的同学,更多时候只是一笑而过。说的最多的一次就是毕业聚会。他喝的有点多,一个人坐在大厅拐角的地上,两眼呆滞。我和室友正好要回房换衣服,就把他扶到大厅的沙发上。
外边很热闹,大家都在喝酒吃烧烤,我在沙发上听他说话。
五点四十二的时候,我接到了他的短信。
我在楼下麦当劳,最里靠窗的位置。
我看到短信就笑了起来,还真怕认不出他来。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生,不,一个男人。上身穿着一件藏青色POLO衫,下身一条蓝色水洗牛仔裤。下巴还续着一撮胡子。
是他吧?我不确定。不过等我开门的时候我就确定了,他朝我看过来,挥挥手,脸上的笑容很温暖。
我打了个寒战,可能空调开得有点大。
或许是因为我对他印象不深,他现在确实变了很多。以前的他沉闷木讷,现在却能娓娓而谈。想起来,这种状态应该是他介于清醒和醉酒之间的样子。
那天晚上,窗外灯火灿烂,人声和酒声串在一起。
他半靠在沙发上,滚烫的酒气吹到我脸上。
我站起来,说:“我去叫他们送你回去吧!”室友早已经出去喝酒跳舞流眼泪了,我也迫不及待想要出去,谁知道这是不是大家的最后一面。
“你觉着,还有可能再见面吗?”他睁开眼睛,整个人陷在灯光的阴影里,我只能看清那两只细长明亮的眼睛。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一个醉酒的人怎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说,我们千里迢迢,从祖国各地来到东北,然后再离开,各奔东西,是为了什么?他们说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说那他妈就是狗屁,只能骗一骗读了几年书的书呆子,就是我们这些书呆子。别跟我扯犊子,啥分别是为了遇见,扯淡,分别就是分别,从此再不见面。干一杯啤酒,道一声珍重?那是在故作潇洒,其实最应该说的话是,你知道吗,我告诉你,如果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一定要把我忘记……对,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特别喜欢那谁,叫啥来着,我操,我已经忘了她了……”
他说着说着哭起来,声音不大,就像是一个哭累了的小孩在抽泣。
老同学见面无非三部曲,你最近怎么样,我最近怎么样,咱们过去怎么样。
可是,我跟他坐在麦当劳,三部曲一样没聊,而是聊着最近的一些新闻,电影,明星绯闻,就好像我俩是很熟的朋友。他甚至还建议我用哪家的面膜和护肤品,就差给我介绍内衣品牌了。我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和尴尬,我觉得很自然。
同时,我也觉得很奇怪,虽然眼前的这个人我以前就认识。
那天晚上,他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大厅内有点恐怖。我摩挲着胳膊,重新坐了下来。
他在黑暗中摸到我的手,说:“最难的不是分别之后再相逢,而是再也不见,哎,你是不没喝酒啊,这时候不喝酒还啥时候喝?”
这时,班长夹着两瓶啤酒从外边走了进来:“咋的了这是?喝多啦?”
我站起来说:“嗯呐,你快把他扶房间里吧。”
我们班长又高又壮,可是醉了的人最重,我俩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床上。关门之后,我听到里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班长说:“没啥事,哭出来就好了。”他越说得轻松,我越不信,我感觉一股涩涩的感觉从腹中涌到嗓子眼。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脸上挂着宁静的笑容,说着长春的一切,似乎在唠家常,也似乎一直生活在长春。
最后临走的时候,没有久未谋面的那种生硬的告别,只是简单说了句我走了,然后给我留了一封信,跟我说回家再看。
我拆开信封,里边只有一张缩小的毕业照。毕业照里,他笑得还是那么青涩,那么腼腆。
第二天,沉寂了几年的班级群不断地闪动。这时候我跟大多数同学一样,才知道。
三个月前,他患上脑癌,已经走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
五点四十二。
我在楼下麦当楼,最里靠窗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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