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破面包车,车上坐着一个未来乡村草根教育家。嗯,我一直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乡村教育家,用自己的梦想点亮更多孩子的梦想。也就是因为这个梦想,我需要承受比别人更多的生命之痛。
我是彩霞,此刻我正从西藏林芝市赶往我的第二故乡松宗小学的路上。我很疲惫,但是我不想睡,我想写点什么,我想我是不是可以用文字抵抗命运之神对我的不公,直面我惨淡的人生。
4月23日我送走了工作组领导,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加班,平均每天休息不到5个小时。
5月1日,我在睡梦中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
5月2日,是我的彩虹花直播课,这是我第一节要在全国各地小朋友面展示的晨读课,为了这节课,我准备了足足一个月。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不得不因为父亲的离开暂时搁置,那一刻,工作重要,成长的机会也重要,但都没有父亲重要。
我本能地先给彩虹花导师莉姐发微信说我上不了第二天的晨读了,麻烦她帮我顶上,又给明镜说希望她帮我协调一下。給局长请假,和学校老师们交接安排工作,订机票火车票,我都是带着哭腔在车上完成的。
我恨!等我几经周转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已经入棺。我还是晚了!因为就算我怎么赶,西藏距离山西老家将近3000公里的路程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到家那天,5月3号,天气一反常态的冷,我跪在父亲的灵前,连哭都很无力。我看着父亲的遗像,一直哭着责备他:你说好的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你说你要活到86岁,看我事业有成,我回来了,你怎么着急走了?
父亲,你一生说一不二,怎么在子女面前却食言了呢?你怎么舍得让你的唯一女儿承受这么大的伤痛?你凭什么断了我对你的念想,让我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料理完父亲的后事的。天天都是人来人往,喧嚣嘈杂,直到我亲眼看着父亲的棺木被黄土掩埋,成堆的花圈纸扎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我终于再次意识到父亲真的离开我了,我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我说什么,他再也听不到了。我每每回家那句:“爸,我回来了!”他再也不会咧开嘴笑着回应:“彩霞回来了!”他再也不会和左邻右舍炫耀女儿是个正式人民教师,从西藏给他买什么什么药材了……
两天后我收拾父亲的遗物,在父亲生前谁也碰不得的小箱子里,我翻出了自己二年级时候的笔记本,和一大叠不同年份的票据在一起。我的心再一次拧在一起,痛得连呼吸都是弥漫着眼泪的味道。我想父亲一直是我的榜样,我曾也是父亲的骄傲。
5月12日,汶川地震缅怀日。我在朋友圈写到:“这么多年,我已经忘了自己的成长,而父亲一直记得。”并且配上了父亲一直收藏的我二年级时候的笔记本的图片。我只想缅怀我的父亲,我知道父亲的心愿是什么,而我离父亲的期望一直很远。
5月16日,我从山西返程回西藏,因为还有一群孩子们需要我,孩子们给我发微信问什么时候回来,让我心疼。母亲哭着,絮絮叨叨地说你走吧,你去赚钱在咱们这买套房子,你要是买了房子,总得回来住几天吧,我怎么给别人养了这么大一个女儿啊……
我曾无数次说过我不是一个好女儿,这辈子亏欠家人的这世,下世,再世都还不清。我也一直都很自私,认为自己有个乡村教育的梦想就很了不起,我深知我每一次离开家都像刀子扎在母亲的心口,可我还是这样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些离别,全然不顾母亲的心口痛处被我一次又一次撕裂。
可是,这么多年,我又得到了什么?
我总是喜欢自欺欺人,我在朋友圈再次写到:“王者归来!城若挡我,我便拆城;臣若挡我,我便宰臣!” 并且配上一张我皮笑肉不笑的自拍照去掩饰我过得很好。其实心里是:笑死人了,我是个什么狗屁王啊!我拿什么去拆城,宰臣?我还能再不要点脸么!
幸运的是倒霉的孩子不可能运气一直这么背。我失去了父亲,但我还有一大家其他亲人。 彩虹花导师莉姐在微信给我发了好多个抱抱,她说她心疼我,希望我能振作……
明镜在彩虹花晨读总结分享的时候把我最美的照片做成PPT循环播放,把我的故事一度讲到哽咽……而这些,都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学校里的王老师承担了我的所有教务工作,小伍老师又把我所有课程接了过去,还有其他老师的慰问短信和红包……
这么多人爱着我,我怎敢堕落。
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5月19日,我在朋友圈写到:“泪水盈盈,我是闪,我也是阿格巴。证明自己,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即使命运不公,也要抗争!逆境之中,更是没有自暴自弃的理由。只要活着,就会找到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是最独特的,我是最好的,我不会放弃成为最美的自己。”这是《风之王》里面的句子,而这本书是莉姐送给我和孩子们的最好礼物。
我回来了,抱抱亲爱的你们,希望你们欢迎我回家。也希望我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