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传说上古之时,有神树甘木、神水赤泉,食之不老,饮之不死。
时人得之,获不老不死之躯,父生子,子生孙,世世代代无穷尽。
然甘木赤泉有限,须臾百年间,甘木伐尽,赤泉水竭。
云陆之人熙来攘往,有增无减。东极扶桑,西极若木,三足乌载日行进之处,皆有人迹。
地下魔兵栖居甘木树根之下,以赤泉水为生。
甘木尽,赤泉竭。
魔王动怒,誓要伐尽天下人。
妖魔出,四海乱。
天塌地陷,山河破碎。
昊天携众神除魔平乱,功成之日,化身六道镇魔尺,立身于云陆六境,压制四方浊气,八荒妖魔。
又集九天至纯至阳之气,化为伏图,克制镇魔尺周身戾气。
数万年间,人界就此安宁。
云陆六境中,雪虚是最冷的地界,苍山负雪,终年苦寒。每年五月,冰雪才逐渐消融,雪水自雪虚最高处的风涛顶上流下,流经沉冰岩,最后涌进底端的波澜渡,破开冰河,雪虚四下,便有了生机。
雪虚千石阶上,一个总角之年的男孩偷偷摸摸,一步三回头地往下走去,手里拿着几支鸢尾花,衬着淡蓝色的粗布衣衫,并不显突兀,反而有些好看。
“阿遇!”背后倏地一声呼喊。
男孩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发现一样,身体不由得一抖,强自镇定地缓缓回头,看清来人后舒了一口气:“薛芙欢,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吓我一跳。”
身后被叫做芙欢的女子玩味的一笑:“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啦,要躲着人走。”说罢伸手在男孩头上用力揉了两揉。
阿遇皱着眉头躲开,看着比自己高一头多的芙欢无可奈何地小声嘟囔:“都是为我姐姐啦……”
芙欢嘴角一翘,一个不注意,从他手里抢过那几支被攥得快要蔫掉的鸢尾,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这么懒的家伙,还学会采花送你姐姐了?”说着把花高高举起,任是阿遇费力跳起也够不到,“我什么时候也能有如氤这样的好弟弟。”说罢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气。
阿遇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这不是我送的,是歧川来的哥哥送的。”说罢又极为心虚地补了一句:“风哥哥说,鸢尾的根茎活血化瘀,可治外伤的……我姐姐练功划伤了腿,正好可以拿来敷一敷。”
芙欢一脸怀疑:“你这小滑头,鬼心思越来越多了,风萧那个大闷棍,怎么可能做出这样贴心的事情来?”冲着他脑门就是一记暴栗,“瞎话编得不错嘛,说说看,是谁教你的?”
阿遇吃痛地捂着头:“就是他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这粗鲁的女人,五十岁都嫁不出去!”说着夺过花,灵巧地跑得没影了。
芙欢气恼地跺了跺脚,啐了一口:“死小子,你知道什么呀!”
千石阶上的抱冰台,是练武的场所,每日从卯时到申时都有弟子在这里练功。资历尚浅的,就对着木桩、石台练习;武艺精深的,便同门之间互相切磋,比试。
雪虚当今的掌家人,人称七姑姑,最为看中弟子在武艺术法上的造诣,她在上任伊始,就立下规矩:下一位掌家人,必从弟子中实力最强的三人中选取。并设了一个剖璞鉴英榜,记录弟子实力排行,每月末一试,次月更榜。由是雪虚但凡有野心有抱负的人,都想尽办法刻苦练习,希望能进入前三,以便日后大展拳脚。
抱冰台上,一位女子眉如远山,眸若星辰,着浅碧衣衫,手执一柄缀墨玉长剑,出剑迅疾,剑招纷繁,路数出其不意,招招攻入对方要害。五个回合下来,对方已卸甲。
身后传来清脆的击掌声,芙欢盈盈一笑:“如氤师姐好厉害,腿上有伤都能打得这么漂亮。”又朝着如氤对面的小师弟关切地说道,“方师弟,你可要加把力了哟!”
小师弟听闻,羞怯而歉意地挠挠头:“师姐,你的伤……”
如氤微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碍事,转而看向芙欢:“方师弟才入雪虚四年,进步如此神速,在同辈中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小师弟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拿着剑在地上划圈:“师姐过奖了……我若是……若是有朝一日像师姐一样……能成为剖璞鉴英榜上三甲……”说着腼腆地笑了,“做梦也会笑醒的……”
芙欢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拉着如氤退了一步,在她耳边悄悄说:“我们雪虚的男子呀,除了阿遇,脸皮都像方师弟这样薄。”说着下巴朝小师弟一抬,“你看,才夸他几句,脸就红成柿子了。”
如氤禁不住笑出来,佯装生气地在芙欢胳膊上打了一下:“牙尖嘴利的丫头,就知道欺负师弟们。”
芙欢笑着躲开:“我哪有,师姐好大一顶帽子。”然后委屈地撇撇嘴。
如氤伸手轻拍她的脸,“我们家阿遇,哪里脸皮厚了。”
“他小小年纪,都知道当红娘为你牵姻缘线了,脸皮不厚一点怎么行。”芙欢拉高了嗓音道。
如氤听闻,神情严肃了起来,示意她噤声,低声道:“芙欢,你知道的,师父不喜欢我牵扯太多儿女私情。这事情让她老人家听到,阿遇怕是会受罚。”
芙欢立即收敛了玩闹之心:“你放心,我不会乱说。你也要和阿遇讲明白呀。”
如氤点点头:“嗯,我会和他说的。”
“对了师姐,明晚是你守夜吗?”
“是的。”
“那要早些休息了,你腿上有伤,守夜辛苦,千万别累出病来。”芙欢关切道。
“好,你不用担心我。”如氤报以温和一笑,“天色不早了……”
芙欢神色一凛,扯扯如氤的衣袖,压低嗓音道:“师姐,你看谁来了。”
如氤侧首,看清来人后道:“是……涤音师姐。”
“她觊觎掌家人之位,暗地里给你使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子又来做什么。”
“不知道,我且听听她怎么说。”说罢抬头,不卑不亢地行了礼:“涤音师姐,别来无恙。”
来人着红衣,中等身形,眉目狭长,音色含浑:“两位师妹都在呀。”说着勾勒出一个和悦的笑容,“许久不练武艺,来时的路都有些不熟悉了呢。”
芙欢不自在地别过头,望向别处。
如氤淡淡笑道:“师姐说笑了,您是师父一等一的高徒,何来生疏一说。”
“哪里,若论勤勉,我差两位师妹远多,不过是靠以前的老底子,才能勉强在榜上排到第三位。”涤音藏了藏语气里得意的神色,压低姿态道:“我来找师妹,是有一事相求。”
“师姐所求何事?”
涤音瞟了一眼芙欢,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可否借一步说话。”
芙欢和如氤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师姐可以说了。”
涤音略略犹疑,道:“明日的守夜,我想和师妹替换一下。”
如氤心知必是难办的事情,果不其然:“这……师父知道了,怕是不好。师姐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风萧公子曾相助于我,明日是他在雪虚的最后一日,我想当面答谢。”
“师姐何不在白天拜访,一定要等入夜呢?”
“你知道,师父素来不喜我们与男子交往,我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若不是再无其他方法,我是万万不愿劳驾师妹的。请师妹,务必要帮我。”涤音言辞恳切,楚楚可怜,说罢将将要行大礼,如氤扶起她,犹豫片刻,最终答允。
下一章:(02)勾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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