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又日落,深处再深处,一张小方桌,有一荤一素。”毛不易的歌词就像有魔力,总能唤醒内心深处的柔软。
爷爷奶奶今年都八十一岁了,他们漫长的生命历程中有一半的时光都在这个村子里度过。
奶奶在家最爱听的声音是刚修好的水泥路上响起汽车的引擎声,她时常坐在门口期待着自己儿女的到来。
父母和叔叔都劝说他们到城里生活相互有个照应,爷爷说他不放心他种的一地萝卜青菜,奶奶说她的鸡鸭都要她来照顾。那些植物和时常在家门口嬉戏的动物,似乎都是他们的宠儿,怎么也放不下。
一年中一大半的时间,两层砖房的八个房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从从容容地忙碌,种菜,做饭,喂养鸡鸭,坐在门口静静地听门口樟木上的鸟儿歌唱,这样悠悠而过的时光似乎也是有温度的。
当时间渐渐迈入冬日,屋檐下开始挂上冰牙子,爷爷奶奶也都开始穿上厚重的棉服时,家门口的引擎声就会变得频繁。无论这一年过得是否顺遂,年轻的人们总在一年的末尾赶回家中,因为对家的渴望绝对不会因为年岁的增长或者是事业的成功过而减少,相反时间裂开的缝隙里,只有家人的爱对人类的吸引才是永恒的。
奶奶会早早地把房间收拾出来,落满了灰尘的床板和床头柜被她擦得发亮,充满太阳味道的被子在床上叠得整整齐齐,她一辈子都在做这些事,她总能把这些事做到让大家都认可。
临近春节的早晨,奶奶总是早起格外忙碌。厨房里的火灶,干柴塞进去,火苗闪耀,松枝和灌木发出噼啪碎裂的声音,生活在农村的女人,一大半的人生都属于厨房,从晨光熹微到夜幕笼罩。
年后小县城一个接一个的确诊病例让人分外忧心,谁也不知道病毒是否会在下一秒降临在你和你的家人身上,各个乡镇之间的通道也被接连封闭,复工和开学都不断推迟,留在家中也成了国家的号召。
2020年的春节比往年要漫长太多,两层的平房整日都充满了各种声音,小孩子的嬉闹声,大人们围炉的聊天声,电视综艺的哄笑声,还有摆在屋子中间的火炉将瓜子壳烧着的啪啪声。
叔叔是最早离开家的,那天早上爷爷打了一封爆竹为他送行。如星的红点一颗颗炸开,烟雾慢慢升腾,包裹爆竹的红纸飞到叔叔的车子上还有放在门前的摇椅上,刮雨器让红纸飞落在地上,被车轮碾过,又被尾气吹起。
奶奶说她活到这个年纪最能够明白的就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她担心自己的儿子,大城市的风险远比小县城要大许多,她怪自己的儿子为了工作早早的离开却绝不会怨他。她知道年轻人总要去为自己的生活奔波,也知道处于中年的儿子压力到底有多大,她不可能会怨自己的儿子,而那些怪罪也仅仅来自于对一年才能见一次的儿子的想念和担忧。
平房的八个房间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疫情的控制一间间空了出来,房子里的声音也一层层减少,火炉被放进了杂物间,过年准备的一大罐瓜子也只剩下底下薄薄的一层,爷爷奶奶收起了圆桌,小方桌上的饭菜又变成了一荤一素。
墙上挂着的日历在一个个日出日落里走向了春天,老人又要捱过一个春夏秋才能够见到自己心爱的儿女。
就像冬天时和奶奶一起坐在沙发上听到的那首歌。
“日出又日落,深处再深处,一张小方桌,有一荤一素,一个身影从容地忙忙碌碌,一双手让这时光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