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孩子

我们长在同一片辽阔而荒芜的土地上,却从未相见。

我们其实本是出生在城市的孩子,就在不远的地方,只不过你我都更爱这自由的原野。我们各自有众多的兄弟姐妹。他们比我可爱,他们也比你乖巧;他们懂得体会母亲们的一颦一笑,他们就这样霸占了母亲的奶水。

不过没关系,我爱我的兄弟姐妹,就像你爱着你的母亲。我们自会寻找草场上的猎物和野果,我们面带微笑,我们相信自己是被选中的那一个。因为被赋予了不一样的使命,我们从小就是这世界上最坚强的孩子。

夏日干旱的原野上,泥土被晒干成了沙砾,草根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不知会变成柴火还是饲料。我们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四处寻遍了,似乎也没有可以遮荫的树杈。只见一棵两棵枯萎的孤藤。

而冬季是这里最漫长的季节,八月末是短暂的金秋,之后就会迎来每年的第一场雪。尽管我们身上单薄的皮毛,不足以抵挡严酷的冬天,我们还是各自期待着初雪。初雪恰似清泉般甘甜,时而在后半夜惊醒,抬头见银装的大地照亮了天空。是光明,是世界对我们的期许。

城市里的人无知,就像我们的兄弟姐妹们。他们从未涉足这片残酷却无限可能的大地,他们不懂,就说我们避世而居,于女人的懦弱有何不同。他们不懂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干燥和寒冷。孤独也不再是孤独,而只是形影不离的大衣。

我们绝不是懦弱,我们绝不是不堪一击,我们在夏夜和猎人的枪声赛跑;我们长驱几十公里为了狩猎几日以来的第一只山羊;我们在二月的雪中逆风前行;我们也在冬天的尾声埋葬最后一位同伴,并从此再无同伴了。

我们是这世界上最坚强的孩子,我们怎么会需要母亲的奶水,怎么会需要屋檐和火炉。

我们活在同一片辽阔而荒芜的土地上,直到今天我终于在月升日落时遇见了你。

我站在半山腰的地方抬头看着你,你的身体落下一个巨大的影子,你的四肢健壮但不太修长,你的毛发看似光亮。却正巧在你仰颈对月嚎叫的时候,北风吹开了你胸口深灰的的长毛,露出这一身皮毛下面腐烂的伤口,深可见底,蛆虫簇生。下一秒,是不是会烂穿你的胸膛,烂进你的心脏?

我的下体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看起来似乎是,和你岌岌可危的心脏一样,我孕育生命的子宫,也早已遍布了疮痍。

我们都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孩子,我们忘了身体上的伤病,始终相信自己是被选中的那一个,我们不曾放弃,至少现在还没有放弃。可也许明天,我就要回到城市,回到属于我的监牢去了,因为我看了那个永远伟岸的你,狼狈的样子;因为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了。

而你,我想你会继续留在这里吧。站在山顶上的你,始终抬着头看着日月交辉的天空,不曾俯下身来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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