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的人永远活的小心翼翼。
宁宁就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人。
她是董卓的室友，我与她相识，也并不十分熟络。曾经我与董卓以及宁宁和她男朋友小发四人一块去旅行过。
四人在祖国边境留下一张合影。那天运气好，一辆运送木材的火车从国外驶进来，闯林我们的相片里。
后来我与董卓分手了，相互拉扯了半年，董卓终于还是走了。她走的那天，是我们的房子入户的日子，我独自去领钥匙，看着空荡荡的毛坯房，有点难过。
宁宁和小发也分手了，分的安静又干脆。那是中秋节之前，我们几个还在东北的人小聚，那时候小发已经跑去重庆做了健身教练。我们几人喝酒，酒后随意聊天，宁宁说，想分手了。
宁宁是河南人，小发是海南人，大学里两人学的简直是敌对专业，能够相遇真的就已经很有缘了。
宁宁和小发开始的很不经意，于是宁宁想，结束时候不如郑重一点。那天她醉醺醺的买了去重庆的火车票，因为中秋假期机票太贵了。
她要去重庆和小发谈分手了。
那是中秋之前，月亮马上就要圆满了。
我们都知道，宁宁只是觉得，两人家乡相距太远，如今又是异地，坚持不下去了，没有未来啊！
其实她还爱着他。
宁宁觉得去分手不过是一咬牙的事，一句话说出口便再也不回头。如果心软了说不出口，那就去打一个跨越千山万水的炮。
我们几个人送宁宁去车站。那天车站人巨多，宁宁没行李，我们往她手里塞了个充电宝，接着她便被人群淹没了。
后来的故事，她即将到重庆，给小发发了微信：我要到重庆了，来接我。
小发给宁宁打了通电话，说，分手吧。
宁宁还没有下车。火车依旧轰隆隆，不顾一切的往前走。
2
小发是个内向又瘦弱的男生，来上学时怀揣着梦想，一心想学习生物细胞，励志为国家的抗癌事业作出贡献。结果误打误撞学了林学，每天在实验室里种树，偶尔观察植物细胞。
宁宁是学木材的妹子，每天研究各种木料，学习是为了研制出更高级的木料。我们一度认为她可能会成为一个木匠。
总之两人都自带喜感，又都在同一座实验楼。据说所有学习木材的妹子都垂涎着林学男生们种的树，因为都是特意进口的高级货。学习林学的男生们照顾树木比照顾孩子还费心，于是为了保护树木每天都和学习木材的妹子们斗智斗勇。
也许宁宁真的偷偷跑去实验室砍了小发的树木。
小发认识了宁宁，然后以无比缓慢的进速度开始恋情。两个人都是初恋，对待彼此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相爱，小心翼翼的成长。
他们喜欢玩一些幼稚的小心思，模仿电影里的桥段，一点也不符合两个科研工作者的身份。有人嘲笑他们初恋的太晚，已经错过了年纪。
2012年夏天，胡夏来隔壁大学开演唱会，我和董卓搞不到票，便偷偷钻进体育馆里看演出。我和董卓成功后，便打电话张罗着叫宁宁和小发也过来。
去隔壁大学要经过一天没有路灯的路，往日里学生们人来人往，也许那一天所有人都去看了演唱会，路上冷清的可怜。
一直到演唱会结束，宁宁和小发也没过来。我和董卓随着人群涌出体育馆，一路上嘲笑他们两个胆小鬼。董卓笑哈哈的把宿舍里宁宁所有的糗事说了一遍，她是从来不敢独自上厕所的小木匠。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小发和宁宁遭遇了抢劫。小发的钱包和手机都被抢走了，胳膊被刀子划了一条很长的伤口。
不严重，去医院包扎后便没事了。
小发报了警，但是宁宁吓坏了，一直抓着小发的袖子不松手。
这事儿之后，产生的最直接的影响便是，小发觉得自己过分瘦弱，不能更好的保护宁宁。于是他拼了命去健身。
终于成了一名肌肉男。
宁宁还是那么胆小，可是她觉得自己不需要成长，因为有小发在就够了。
3
宁宁在火车上与小发分手了。
宁宁爬上卧铺，睡了一个绵长的觉，又做了好些梦，好像从没这么安稳过。她说睡得太久，身体跟着火车起伏，一把骨头像是散了架。
醒来的时候，她才难过的哭了。其实宁宁上了火车就改变主意了，她觉得自己舍不得，自己一定说不出口。她想下车时就可以抱住小发，再也不放手。
当宁宁真的踏上重庆的土地时，天空升起一轮大大的满月，好像月亮从没有这么圆过。
宁宁独自跑进火锅店，点了一大堆肉。
服务员不敢相信的问她，美女，你确定要这么多么？
宁宁瞅了瞅别的客人，哦，原来重庆火锅不应该涮这么多肉。
小发从此消失在我们的圈子里，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宁宁，我们根本也不会认识小发。圈子的坏处就是这样，如果你失去了一个人，你就会全部都失去。
偶尔会在社交网络上面看到小发的状态，都是关于健身的。他好像一直在拼了命的练习大重量，不知道他下一个要保护的人是谁。
4
而我也渐渐淡出了所有因为董卓而建立起的圈子。
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能瘫倒在自己的世界里。起初我以为我和宁宁一样，原来我只是另一个小发。
我开始变得敏感，并且犹如一个偷窥狂，在社交网络上搜集所有关于董卓的消息。我看董卓发的状态，看董卓所有关注的人，也看所有关注董卓的人。
我知道他们，圣诞时候会有一次小聚。
我偷偷联系宁宁，希望她能帮我问一些关于董卓的事情。
宁宁说，见面聊吧。
我和宁宁第一次单独坐在饭桌旁，她瘦了好些，没了以前的灵气，皮肤也变差了。当然，我也并不比以前精神。
她自我开脱，年末有些忙咯，累的。
她终究没研制出新的木材，毕业后去了欧派橱柜工作。就像小发没有继续种树一样，宁宁在我不用去偷实验室里的木材了。
菜还没上齐，宁宁便开门见山，说，你别打听了，就跟我一样，不打听小发的事儿，行么？她现在怎么样，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嘴硬说道，只是想知道而已。
宁宁说，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啊！
那次宁宁踏上火车前，已经坚定了决心。她在车上忽然想到，她这样跑过去，然后很有仪式感的分手，虽然牛逼，可是她一定会难受吧。
她才不想自己难受呢，她那么胆小，怎么敢自己独自难受。但是小发说出分手后，宁宁便没再纠缠小发。
两人就此切断，干净利落。
我和董卓纠缠了半年，我以一种极不要脸的方式央求董卓。其实我和她的缘分早就断了，全靠我硬撑。
如果委屈可以求全，我就乐意受委屈，如果不要脸可以不用受罪，我才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
宁宁说，可是委屈不能求全，就算不要脸，还不是要受罪。
5
生活终究还要继续。
几年前我们四人一起旅行时，路过一个小镇，满满的俄式建筑，车站美的像一副油画，那里还有遗留了一百多年的东正教堂，一辆废弃的蒸汽火车和铁路。天空蓝的可以掐出一把水来，傍晚有晚霞和炊烟。
这不是著名的旅游景区。小镇的人们就正常生活在这儿。
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我们曾经相约冬季时候再去一次，这个被遗落在祖国东方的绝美小镇，如果有雪，一切都是最好的。
宁宁和我说，去那个小镇吧。
圣诞后的几天，他们聚会之后。我和宁宁踏上火车，一路向东，去寻找那个小镇。
顺便跨个年，一切都该解决了。
我们有一次做了一个赋有仪式感的决定，过了凌晨，一切都结束吧，去他妈的小发和董卓。
我们再也不会喜欢你们了。
并且我们还要让他们清楚的知道，我决定在微博上大肆炫耀，宁宁甚至决定要在凌晨打电话过去，告诉小发，老娘再也不需要你了……
小镇的俄式民宿，40元一晚，像是住在矮小的洋房里。小镇的人民不跨年，元旦之前，整个镇子都不说话。
只有我和宁宁回来时路过的桥边，有一对情侣在聊天。
冬天的小镇没有想像的那么美。
因为冬季雾霾。
6
我在看球赛，宁宁的平板上在播放跨年演唱会。
凌晨时候没有烟花。
宁宁没能拨通小发的电话号码，其实小发早已经换了手机号。
我也没有在微博上告诉董卓，我不爱你了。因为董卓已经在早些时候发微博说，我知道你一直都看得到，我要卸载微博了，再见了，XXX。
所有的仪式又一次被打破。不让对方看到的仪式有什么用呢？所有仪式都是为了对方举行的，对自己而言都是骗局。
两个人泄了全身力气，像是和以前一样，进入到了新年，没有任何改变。
外面安静的要命。
我问宁宁，如果拨通了号码，你会说什么？
宁宁说，我拿起手机时候就怂了，没拨通反而舒了一口气。
我猜宁宁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小心翼翼的人。
我们都想着，对对方说，别走，万一我也可以不错呢？
